在场的人仿佛都被姜沅芷这神来一笔的话震惊了一下。

裴夏临想了想，最终还是不赞同：“先不说闻夕有没有那么容易杀，就算我们真的能杀了她，正如你所说，闻夕一死，初晴继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如果闻夕当真死了，尤其还是暗杀，总有人会怀疑到初晴身上。虽说这种怀疑也不一定能够影响到我们，但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这样。”

“我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呢，”沐北诺却若有所思，“反正都这种时候了，没人会觉得闻夕要是死了和我们无关，所以只要保证这件事情牵扯不到初晴不就行了吗？”

作为多年好友，裴夏临显然对她的能耐深为信任，听她这么说便收回了自己原本的结论：“那你说，怎么样才能保证这件事牵扯不到初晴？”

沐北诺一笑：“简单来说，黑锅总是要有人背的，别人背了，自然也就轮不到初晴来背，另外找人承担这个责任就好了。”

姜沅芷这才想起来，这位大佬不久之前刚刚在暮歌大开杀戒，报仇雪恨后庄家通吃，吃完了还能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最后全是受害者背锅，表面上拿了好处的被视作单纯的运气好，实际上拿了好处的则根本全程神隐。

——可见在推锅这一门学问上，沐北诺此人可以说是非常精通了。术业有专攻，此时当然要让专业的来。

沐北诺伸出一根手指，笑道：“最简单的办法，把责任推给天谕内部那群老顽固们，理由都是现成的。闻夕独断专行惹了祸，给天谕造成了大麻烦，如今天谕成了众矢之的，为了平息天下人的怒火，只好牺牲这个教主。好处是方便初晴和她们撕破脸，省得将来初晴做什么还要碍手碍脚，坏处就是这么做有些太明显了，还是有可能引起他人猜忌。”

听上去似乎颇有可操作性，但裴夏临却有些无奈的样子，只是说：“别卖关子了，你先把所有的选择都说了，我们再来衡量得失。”

沐北诺耸了耸肩，伸出第二根手指：“这锅我们来背，或者说，夏临你和宣家主来背。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裴家宣家当年牺牲那么大，你们两个报仇顺理成章。这个选择的好处就是能说服人，你们抢着把锅背了，自然没有初晴什么事了。坏处是，这么一来我们就成了初晴的杀师仇人，不管她自己怎么想，表面上必须和我们划清界限，甚至还得找我们报仇之类的，后续处理也会有些麻烦。”

“倒也不算特别麻烦，毕竟这件事情里，闻夕是主动挑衅的一方，我们是被动复仇的一方，理在我们这边，如果有人从中斡旋，也能找出让那位圣女殿下不得不忍下这口气的理由，不至于非得你死我活。当然外人面前的对立少不了，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如今我们这几方大部分的交情都不能摆在明面上，也不怕再多一个天谕。何况真要说起来，我反而觉得，明面上的对立说不定对将来的情况更有利些。”容煊插嘴。

裴夏临皱眉思索：“若是没有别的选择，这倒也不失为一条路，不过北诺，你应该还没说完吧？”

沐北诺笑盈盈点头：“最后一个办法，让闻夕自己来背这个责任。”

“她死都死了，要怎么背？”

“死人就不能当替罪羊了吗？”沐北诺抬头看着姜沅芷，意有所指。

姜沅芷一时语塞。

暮歌之乱，背锅的确实也全是死人。

“但当时你能说他们是同归于尽，如今只有闻夕一个，你总不能说她是……”

“就是自杀啊。”沐北诺答得理所当然，“不管怎么说，当初她为了一己私欲，违背三君留下的祖训，扶持明家兄弟，操控登天之战，以此排除异己，如今东窗事发，因为她的行为，天谕被推上风口浪尖，不得不面对我们这么多人的问责，这当然是闻夕的罪过，她自杀谢罪难道不应该吗？”

“她要是因此就会羞愧自杀，当初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了。”裴夏临冷笑一声，不知道在嘲讽谁。

“但是我们其实并不一定要逼她真的自杀啊，只要旁人都相信她是自杀的就可以了。再者，她受到的压力要是还不够大，我们也可以继续给她加压力啊，比如说……”沐北诺眼睛里盈满了笑意，“三君问罪如何？”

营帐内一时沉默了，其余人都在权衡思索，只有沐北诺的声音悠悠回荡：“三条路我给你们了，你们选择哪一个呢？”

良久，裴夏临缓缓道：“第二条可以放弃了，如果我们要自己承担杀死天谕教主的罪责，又要避免继续与天谕纠缠，就必须占住道德制高点，也就是说，不能使用任何阴私手段，必须堂堂正正地以复仇为名杀她。但如果我们要避免正面开战，就很难做到这一点了。”

沐北诺点了点头，赞同了裴夏临的看法，并没有对自己的建议之一被驳回有什么不满。

姜沅芷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接着说，便自己开口：“第一条路也有些麻烦，我们想栽赃给那些天谕的老顽固们，首先要保证能同时堵住他们的嘴，不然只要泄漏了一点风声都会弄得我们身上也不干不净。可是这里毕竟是朝夕城，是他们的根据地，我怕这有点……”

她没有再说下去。

容煊在这时抬起头：“我们为什么要栽赃？为什么不能真的是他们杀死闻夕呢？你们也说了，如今这样的情况，天谕内部对闻夕必然也是有不满的，如果真的是他们动手，那我们不就方便许多？”

姜沅芷有些迟疑地说：“不满是不满，但闻夕毕竟还是天谕之内地位最高的教主，要不满到他们愿意杀死教主也比较难吧？”

“那就和第三个选择结合起来吧，”沐北诺说，“刚刚我也是一时忘记了，天谕教主地位高是高，受到的限制也多，天谕内部不可能不给她压力。我们在外部施压给天谕，天谕内部自然会把压力转嫁给闻夕本人。虽然我也不确定她会不会真的顶不住这种局势，但只要外人觉得她顶不住自杀就行了。她死于自杀，没有直接的凶手，而给她施压的是天谕内部的人，初晴将来刚好也可以用这个借口来解决那些老不死们。至于我们……一来是报仇名正言顺，二来又转了两道，差不多也可以把我们的责任推干净了。”

裴夏临前后衡量了一下，刚想点头，姜沅芷却忽然插嘴。

“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如果闻夕自己没打算自杀，还是需要我们动手，我们又能不能在朝夕城内不惊动旁人地杀死闻夕？”

“可以，”姜沅芷也没有想到，回答她的人居然是容煊，“你是不是忘了我侄子是谁？当初确认夕之君的身份后我就去探查过了，朝夕城内有暗道，我知道怎么开启。潜进去几个人不成问题，多对一，闻夕也不会那么难对付吧？”

“这倒是，没听说闻夕的实力有多么强悍。”姜沅芷点了点头。

沐北诺也说：“我们可以联系上初晴，有她配合，事情还能更简单些。”

裴夏临总结：“那就定个时间吧，让北诺的手下去吸引天谕的注意力，我们趁机到朝夕城内去。杀死闻夕后，就说她因为多重原因，顶不住压力自杀谢罪了。”

“为什么是北……是洛姑娘的手下？”姜沅芷一愣。

裴夏临和沐北诺对视一眼，笑容是如出一辙的不怀好意，最终还是和他们熟一点的裴夏临开口解释：“天谕毕竟是修真者的圣地，顶尖的那批也就算了，即使我们这么多势力加起来，实力中上的修真者数量还是比不过天谕，真打起来还是我们吃亏。但是有天道条约在上，只要我们这一方的修真者不动，天谕也就只能用普通人来对战。”

“这便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沐北诺接着说下去，“但另一方面，我们这一方的修真者只要在后方压着阵，即使不动手……”

容煊说：“天谕也得防着我们动手。”

姜沅芷明白过来了：“因为真正动手的其实是朝廷那方的普通人，所以天谕占不到什么便宜，而修真者只是来吸引他们注意力的。趁这个机会我们解决掉闻夕……”

沐北诺莞尔一笑：“闻夕一死，你们就可以宽宏大量地表示和天谕言和并退兵啦。”

——虽然他们自己人都知道自家事，彻底扳倒天谕是不可能的，换掉教主就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但外人并不知道黎初晴与他们的默契，在他们眼中，就是闻夕一条命抹去宣家裴家那么多人命甚至更多的牺牲，可不就是宽宏大量！

表面上是见好就收，实际上是目的达成……果然还是沐北诺一贯的得了便宜还卖乖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