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莲仙起舞
作者:云祭草      更新:2020-06-16 12:53      字数:3522

我回宫时,阿廖说有封信送过来了,我拿起一看,居然是冯瑾写过来的。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把信捏在手里,在房间里四处打转,拐过屏风时差点把花瓶给撞倒。

阿廖以为我疯了,忙上前扶住我,着急地问:“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我好半天才把气喘匀,拉着阿廖的袖子,认真道:“阿廖,冯瑾写信给本宫了。”

阿廖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啊啊啊啊?所以呢?”

“这是冯瑾第一次给本宫写信……啊,不是,是本宫第一次收到冯瑾的信,之前被三哥那个王八蛋收走的不算。”我牵着阿廖的袖子扯了扯,“你知不知道本宫有多开心。”

阿廖颤颤巍巍地松开我的袖子,一脸冷漠道:“您还是把信拆开看看吧。”

我向来是个愿意听人建议的人,于是我乐颠颠地解开信上面的麻线,又拿了一柄柳叶样的小刀,一点点地把外面的封皮裁开。

阿廖在一旁幽幽道:“您以前不是直接用手撕吗?”

“这能一样吗?这封信我可是要保存下来的,等我家孩子出生了,我就拿给我家孩子看,说这是当年他爹送给娘亲的第一封信,包含了爹娘之间诚挚的爱情,是要当传家宝一直传下去的。”我把小刀放在一边,谨慎小心地把信拆开。

阿廖一脸受不了的模样,找了个借口溜了。

我展开信读了起来。

“琼梦卿卿,见字如晤。

三日后便是陛下大寿,不知卿卿有何备礼?闻陛下近来甚爱美玉,卿卿可送美器一件,选福如东海为第一,次之,松涛和鸣,再次之,蟠桃报寿亦可。

卿卿年年在寿宴奏琴,今年亦是如此否?卿卿琴艺高超,可年年独奏,可觉乏味?若觉着单调,冯某斗胆请舍妹为卿卿伴舞。舍妹善舞,定不会辱没卿卿琴艺,若卿卿有意,恳请回信,冯某不胜感激。”

我一时有些懵,我琴艺好?我怎么不知道?我砸琴的技艺很好,他是要我去寿宴上砸琴吗?

冯琰善舞的事迹我听说过,说是她小时候被一游方舞者所看中,舞者自请到冯家做了冯琰三年的舞夫子,之后飘然离去,冯琰在前年元宵节时,由宰相府举办的莲花宴上献舞一曲,引得在座宾客无不折腰,得了一“莲仙”的美名。

莲花宴时正是宫中家宴,我在宫里陪父皇喝酒,未曾亲眼目睹冯琰的舞姿,不过后来听人们津津乐道,也觉着冯琰是天生的舞者。

后来有人传冯琰在莲花宴上跳的是失传已久的名舞《天女步》,说是那游方的舞者便是隐退了的百花大娘,是名震八方的传奇舞者,也是最后一位会《天女步》的舞者。

冯瑾说让冯琰来给我伴舞,从身份上来说,这的确是折辱我了,哪有一国公主为臣女伴奏的道理,可转念一想,冯琰是绝世舞姬,我这半吊子去给舞姬配乐,不也连带着我的地位也提上一级吗?

日后若是有人说父皇大寿时有仙子献舞,连带着也会说起在一旁伴乐的我啊,经过一番流传,说不定我也会成为人们口中善琴的公主了。

我呆愣愣地把信放回去,不顾礼仪地把一只脚踩到我坐着的板凳上,抠着鞋面上的珍珠,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我命宫人来磨墨,铺开信纸,提笔却又不晓得该说什么,我把狼毫笔在砚台里蘸了蘸,落笔几个打字,便搁笔命人去把信纸晾干。

“方维,

吾觉得行,明日叫令妹来琼花宫中一趟,吾会发请帖。

完毕。”

我叫人把信装好,里面塞了一张请柬,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了冯府,我亲自去和看皇宫大门的护卫说了一声,看他们掷了三局骰子,便被阿廖催促着回宫,我向着琼花宫没走几步,就看到送信的侍卫回来了,他还带回了一束桔梗花。

“文曦殿下,属下去送信,冯大人叫属下为您带来的。”侍卫翻身下马,兢兢业业地把花捧给我。

阿廖上前一步:“公主,要不要先叫内务府检查一下……”

我摆了摆手:“除了宫里的某个女人,谁还会害本宫,你多心了。”

我结果那捧桔梗,细细打量这花,每朵淡紫色的桔梗都是饱满鲜艳的,一看就知道冯瑾是把最好的几朵桔梗摘下来给我了,其中有几朵桔梗的花瓣上还滚动着水珠,我伸出手指把一颗水珠轻轻一弹,水珠啪的一声飞溅开来,夕阳西下,裂开的水珠仿佛是晶莹剔透的石榴石,闪耀着细碎的光辉。

“阿廖,把这花插到本宫房里去吧,就拿去年生辰时,父皇送的那支琉璃圆口矮花瓶吧。”我把花递给阿廖。

阿廖临深履薄地接过桔梗,唤着宫女清洗琉璃花瓶,把我矮榻旁的那张桌子空出来,我进了内室,案几上早已放了一张崭新的七弦琴。

我伸手一划,七根弦齐响一声,若裂帛一般,我在琴前坐下来,长吁一口气,心里念着《平沙落雁》的曲子,耐着性子练习。

第二日,冯琰早早地就来了琼花宫,她绾着双髻,长发及腰,两边的白银簪花步摇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晃动,她今日外面罩了一层烟紫色纱质半透明的外袍,行礼后落座时解开了外袍,露出了内面月白色的水袖舞服。

“你这舞服做得好看,这领子上的碎银是真的精巧,敲着云纹,当真是栩栩如生,也不知是谁家的绣娘这么巧手,做得这么好看的衣裳。”我端起茶盅浅抿一口。

冯琰俏脸微红:“这是……是臣女自己做的。”

“啊呀。”我放下茶盅,笑着看向她,“原来咱们莲仙不仅舞跳得好,女红也是一等一的,怪不得京城里多少贵女看着莲仙,都恨得牙痒痒,如此多才多艺,又国色天香的贵女,如何不叫人嫉妒呢?”

“殿下缪赞,臣女实在惶恐,莲仙这个名号不过是他人恭维罢了,当不了真的,殿下再此般夸赞臣女,真真叫臣女无地自容。”冯琰拉起水袖,遮住了小半张脸。

从我这边看过去,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冯琰水袖遮挡下的脸早已红成一片,真是小白兔般的美人儿,害羞的样子实在叫人忍不住想要继续欺负她。

我怕再逗下去,冯琰就要羞得哭出来,到时候我非要传出个欺辱贵女的刁蛮名声不可,珍贵妃绝对会抓着这点大做文章。

我清了清嗓子,和蔼可亲道:“本宫听闻你善舞,这次寿宴,本宫有意弹奏一曲《平沙落雁》,意欲赞扬我大颖文武百官都是一心为民,不予世俗同流合污的忠心之辈,本宫还想请你为本宫伴舞,你意下如何?”

“臣女,臣女自当是愿意的,这可是臣女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能为文曦殿下伴舞,是多少姑娘抢破头都得不到的机会,今儿竟然落到臣女头上了。”冯琰放下水袖,面色微红,语气有些激动,她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娇柔单薄的身躯微微震动着,“啊……臣女太过开心,言辞粗鲁了,还望殿下海涵。”

“无需拘谨,本宫小厨房的厨子是江南人,家乡在金陵,他做的莲花酥外酥里嫩,甜爽可口,配着放了一块冰糖的荷叶莲子茶最好不过,你先用一些,咱们再来顺着拍子过一遍。”我命人端上刚出锅的莲花酥和刚泡好的荷叶莲子茶。

冯琰含羞带怯道:“臣女觉得,还是先合着曲子跳一遍给殿下看为好,免得先用了殿下的点心,跳的舞却不让殿下满意,那不就是占了殿下的便宜吗?”

我拍手笑道:“你个小姑娘,真是与本宫见外了,就你这么个小人儿,能吃本宫几点东西?罢罢罢,免得你吃得不痛快,这莲花酥刚出锅,虽然香酥甜脆,但是烫口,吃多了容易嗓子疼,待咱们一曲过后,这莲花酥刚好凉下来了,吃起来更有一番滋味。来人啊,把这里收拾一下,把本宫的琴拿来。”

接见客人的月霜阁的大厅十分宽广,最上面是一张矮榻,便是我坐着的主位,从矮榻两旁下去,依次摆着六张矮桌,每张桌子后都配有两张软垫,供客人跪坐使用。

大厅正中央是一个圆形的高台,离最近的桌子有一丈的距离,不用担心表演者会影响到饮酒用餐的客人。

到时候举办宴会的蟠龙殿比我的这个场地大了不知多少,我看冯琰的水袖不过半丈来长,想来在那个场地上起舞简直绰绰有余。

冯琰从座位上起身,向着我盈盈一拜,莲步微移,飘然上了高台。

我拨弄着不成调的几个音,猛地在七根弦上一划,冯琰做了个向右侧下腰的动作,挽着水袖,停在原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拨弄了《平沙落雁》的第一个音。

冯琰振袖起舞,我只觉得余光中生起了飘飘袅袅的白雾,我定下心神,手里弹奏不停,得闲看向在高台起舞的冯琰。

冯琰起舞时,宛如一道白练,每一个音都踩得很准,她的身形变换精巧柔韧,水袖甩出去时不带一点儿拖泥带水,掷袖扬袖荡袖一连串东西一气呵成,她的脚腕上戴着指甲盖大小的银铃铛,起舞时叮当作响,那声音不大不小,每一声铃铛响起都完全是应和我弹奏的拍子,一点都不影响我的弹奏,反而在我几次差点弹错节奏的时候提醒了我。

果真是人间仙子,莲上舞女,冯琰善舞,果然名不虚传!

冯琰在最后一个音时转了一个大圈,她的裙摆像是一朵怒放的莲花,盛开在金色的高台上,一曲结束,她猛地在台上跪了下来,转成圆形的裙摆一点都没有变形,就那样直直铺在了高台上。

冯琰向我抛来一只水袖,水袖口绣着银色的云纹,水袖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宛如天上飞下来的一片白云。

她的眼里饱含期待,嘴角不断地上扬,好像是在期待我夸奖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