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晶准备去帝都一段时间，走之前到医院看望金灿。
某人非但没有起身欢迎，反而又在装睡，金晶抬手掀掉金灿的被子。
“疯婆子，你来干什么！”金灿气得坐起身。
“我来看看你这废物死没有啊。”金晶视线飞快地在金灿身上转一圈，脑袋上有一小块结痂，腿脚没再裹纱布，肿已经完全消了。
所以这蠢货躲医院干嘛？病房的空调更凉快？
“你盼着我死，我偏不死，别妄想我的东西。”金灿咬牙说道。
“你的？呵，是老爷子的吧！我能凭自己的能力开创事业，以后说不定比老爷子还强，所以老爷子那些产业呀，我压根没放眼里。”
金晶眉毛一边高一边低地挑着，“咱们家可不是人人都像你，将老爷子的家当看得比命还重，你这种寄生虫，千万别以小人之心来揣度我。”
“呵，还敢翻白眼？”金晶嗤笑一声，神情愈发高高在上，“原本对你、对万深集团，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多管闲事，可现在想想，我也是靠万深集团赚的钱长大……”
“你想干嘛？”金灿戒备地瞪着金晶。
“没干嘛啊，我只是想到万深集团会败在你这蠢材手上，于心不忍，想去找老爷子谈谈。”
“你敢！”金灿声音大，但明显底气不足。
“我有什么不敢的？”金晶弹了弹指甲里的灰，“我早不用看老爷子脸色了，哪像你，被老爷子往死里打都不敢吭声吧？说你废物寄生虫还不承认，其实公司交给别人，反而是为你好，能人管公司，你躲背后分红利，交给你，破产是指日可待，到时候你穷困潦倒，可别来找我，我不会接济你的。”
金晶懒得看金灿那张憋得通红的脸，转身朝门口走，“我要赶飞机，没空理你。”
金晶打开病房门，看见门外手足无措的陆简繁。
金晶对陆简繁有印象，她不关心陆简繁为什么会出现在金灿病房外，也不关心她说的话有没有被听去。
产品的细节或许决定成败，可生活里关于心眼的细枝末节，她不屑浪费精力。
金晶拍拍陆简繁肩膀，“我听你同伴说，你们参加了漆器仿珍品比赛，这比赛我在关注，期待你的作品。”
说完金晶继续朝前走，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铿锵有力。
**
陆简繁将带来的葡萄洗了，放在病床旁的小柜子上。
她以为金灿会暴跳如雷地指责她偷听，没想到金灿只是沉默地靠在床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陆简繁在金灿被骂废物时到的病房外。
以为自己走错病房，可很快听见金灿气势不足的回应。
“她声音那么大，整条走廊都听的到，你有什么可道歉的。”
陆简繁出现在病房时，他仿佛被兜头泼了桶冰水。
以为陆简繁搬完家至少休息一天才会来看他，现在被陆简繁撞见他挨骂，且怂得不敢还嘴，真的很难堪，早知道不打那个电话了。
金灿抓一颗葡萄丢嘴里，又大又紫的葡萄，吃着却没什么滋味，没有上次的香蕉甜。
“你是不是和她一样。”
“嗯？”陆简繁没听懂金灿在问什么。
“和她一样，认为我是废物、是寄生虫。”
金灿害怕看陆简繁的眼神，不敢转头吐葡萄皮，重重咀嚼两下，将葡萄连皮带籽吞了下去。
陆简繁摇头，“不一样，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位浮夸的、令人讨厌的有钱人。”
比起被轻视，金灿更愿意被讨厌。
他嘴角微微上扬，听陆简繁继续说：“不过我们之间关系和陌生人差不多，我并不了解你。”
金灿嘴角一僵，心情从一个谷底跌入另一个更深的谷底。
小霜花是多执着于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划归为陌生人？还有，如果不是陌生人，了解他后也会认为他是废物，也轻视他吗？
金灿扭头望窗外，虽然小霜花的脸蛋和气质合心意，但或许真只能当陌生人。
“你不生气吗？”
陆简繁剥了几颗葡萄在碟子里，推到金灿旁边。
她一个旁观者都觉得金晶说话伤人，那么被骂的当事人，心里应该更难受吧。
平常她也经常挨乔虹姐骂，但乔虹姐不会真让她难堪，比如她制作漆器，这是令乔虹姐生气和不满的最大导火索，可乔虹姐纵然不看好漆器的前景，也从未否认她制作的漆器漂亮。
“习惯了。”金灿不以为然，他不是习惯被骂，他是习惯了被骂后的情绪低谷期。
陆简繁抬手将垂落的、遮挡了视线的长发撩到耳后。
她发现金灿的头发染回了黑色，身上只穿宽松简单的病号服，没有夸张的衣饰，整个人显得清爽许多。
其实金灿外貌条件挺好，脸庞线条干净利落，眼角细长，鼻梁高挺，眉间有难得的贵骨。
明明出类拔萃，平常却将自己装扮得像个俗鄙的反派。
“就算习惯，心里也会难受吧。”
陆简繁喃喃自语，她站起身到饮水机替金灿接了杯水，vip病房干净整洁，干净到除了她送来的水果，再看不到其它慰问品。
她和金灿接触不多，但每一次都鸡飞狗跳，她不是被气半死，就是被吓半死。
今天金灿罕见的安静，她便没那么反感，不至于迫不及待地想走。
金灿捧着玻璃水杯，水温正好，可指间莫名发烫。
他觉得小霜花好奇怪，之前嚷着吵着要当陌生人，当他内心开始断舍时，又对他表现出关心。
金灿一手心汗，他尝试将视线从窗外转向陆简繁。
鬼知道此刻他用了多大勇气。
如果小霜花看不起他，从此不再见便是。
四目相对。
金灿愣了愣，小霜花的眼睛一如既往简单干净，让人轻易地看到自己的身影和她眼底深处的情绪。
情绪特别纯粹，上一次在装饰展，是纯粹的愤怒，这一次，是纯粹的疑惑。
没有同情更没有轻视，金灿内心石头咚一声落地。
如果小霜花知道他此刻决定以后要继续纠缠，会不会后悔今日关心他？
不过小霜花在疑惑什么？疑惑他为什么不生气，疑惑他会不会难受吗？
如果是这些，他不介意为小霜花解惑。
“骂就骂呗。”金灿将喝完水的空杯递还陆简繁，状似不在意地说道：“她也没骂错，她是想激我，可并非每个人都有经商天赋，你大概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因为创业经商失败，最后赔得倾家荡产，为还债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陆简繁很惊讶，“你失败过？”
“没有。”
金灿发现自己越解惑小霜花越迷惑，有些头痛，下意识地说道：“我父亲失败过，他没天赋，我是他儿子，能有什么好。”
担心小霜花还不明白，又补充一句，“万深集团是我祖父的。”
父亲的失败亦是金灿不愿回忆的。
可很多事，你越想忘记，就越清晰地刻在脑子里。
他父亲离家创业，创业失败，公司破产，为了还清贷款和欠薪，卖房卖车，四处筹钱。
一些被挑拨和利用的员工不肯善罢甘休，当如同手腕粗的棍子砸下来时，他被父亲牢牢地护在怀里。
二十多年过去，那叫人头皮发麻的血腥味，仍时不时充斥在他鼻端。
“这样啊……”对于金灿父亲创业失败的经历，陆简繁表示遗憾，不过金灿关于天赋的认识，她有不同的看法。
“虽然叔叔不适合经商，但不一定你也不适合，因为天赋常常隔代遗传，比如我们家，我父亲也曾从事漆器制作，但爷爷评价他太笨拙没有灵性，半点不如我，所以，我父亲没有遗传到我爷爷的天赋，但我遗传到了。”
“总之天赋不是借口，至少你这种情况，不能赖到天赋上。”
陆简繁发现金灿在翻白眼，看来她的经历没有说服力，不过她不生气，她纯粹表达看法而已，“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心，看心里究竟怎么想，究竟愿不愿意去做，如果你不喜欢经商，有天赋也没意义，像我呢，从小喜欢漆艺，所以不论将来漆艺发展如何，不论我是否有天赋，都会一直一直把这件事做下去。”
橘色阳光斜斜地照进来，金灿发现自己的一半影子落在陆简繁身上。
陆简繁没有因为在阴影里而显得晦暗，影子反而因为她灵动欢喜起来。
金灿没来得及感悟和思考，病房门被推开。
孟昕走进来，也不先了解情况，直接利索地安排车将陆简繁送离医院。
金灿非常生气，他突然有奋发拼搏的冲动。
和什么感悟啊、心啊无关！
他仅仅是要掌握话语权，然后换掉孟昕这不开眼的混蛋！
临睡前陆简繁接到金灿电话，说他出院了。
“如果你来探望我，要提前联系。”金灿想起今天被小霜花撞见挨骂的情景，心有余悸。
陆简繁撅着嘴，讲道理，出院了为什么还要她去看望？
“对了，陆简繁……谢谢你今天来看我。”金灿不自在地搓了搓鼻子，“还有，你能不能勉强当我是朋友。”
“嗯……”陆简繁含糊地应一声，如果金灿以后都像下午那样安静和正常，可以勉强当普通朋友。
“你搬回城，现在住哪里？”金灿问道。
“蕉前巷。”
“哪里？！”如果不是脚伤没完全恢复，金灿能一蹦三尺高！
他不愿记起的过去里包括蕉前巷，别的不提，单他在蕉前巷被野狗追这一件，就够他恼火了！
“陆简繁，不如我在市中心给你买一套高档公寓吧。”
陆简繁沉默片刻，“你前面让我勉强当你是朋友？”
“对，你不答应了吗？”
陆简繁幽幽地说道：“我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