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筱相视藏尤,而后轻轻一笑,转身大喝道:“老鸨,拿酒来!”
老鸨一直呆在人群的最前沿,密切关注着事态的进展。。事情发展到这阶段,她心中可是乐开了花。今儿楼中不但有辰州最令人关注的洛家阎王与藏家的霸王之争,还有整个流萤也难得一见的三位文坛泰斗。最要命的是此时三位文坛顶尖的人物却为了两个纨绔子的争端而下了楼来,若事儿传将出去,这红袖坊还能不红的发紫?
老鸨心中想的极美,服侍也就自然周到殷勤得多。洛筱说是要酒,便立马的喊了阿金阿银抱了两坛过来。洛筱正欲接上便饮,却见抱上来的是两大坛,微微皱眉,而后便是豪爽一笑,揭开其中一坛,便往嘴里倒去。
他如此做法,便是要以酒**,让自己处于微醺之态、半醉半醒之时,那时,便是他抒发心中块垒、气吐平生不畅之时。只是他往嘴中倒着浓酒,整个人也开始变得飘然欲动起来,心中一时痛快至极,便放开手脚,再不拘束自己。
想喝那便喝吧!即便醉了又能如何,人生能得几回醉?
红袖坊的大堂内,此时一片安静,只有浓烈的酒香随着人们的呼吸飘散于空气之中。饮酒的是白云居士,洛家纨绔儿。只是他喝得太急,酒也浓烈,是以不到片刻间,面上便是酡红的一片,醺醺然。
苏慕白原本没喝,可是见到白云居士和那晚生喝得如此畅快,再被那飘荡于空气之中的酒香一激,便忍不住的取了另一坛,掀开便往嘴里倒。
痛快!
酒,真是个好东西呀!
人们在等着洛筱的词,可他却在那喝酒!难道他就这样认输了?以酒来麻醉自己?若如此,刚才又何必口出狂言啊!
有人在猜测,有人在庆幸,有人在担忧,还有人在冷笑。
可洛筱,却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往前大踏两步,豪迈的挥了挥手,那神态便如他此时站在了人世间的最高峰,俯瞰着芸芸众生一般。而后双眼禁闭,复又睁开,只是眼神迷离之外又多了股人生的沉静与感慨,似是登临于最高的塔,望诸澹澹江河远流,心中一片难名的忧。随即,一个饱含酒气狂放恣意的声音响起: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静,绝对的静!
白云居士,苏慕白原本畅快的倒着酒,可随着洛筱第一句的吟出,他们倒酒的声势便缓了缓,越往下他们的动作便愈轻,到最后竟然惊与诗篇而忘记了饮酒!
那些书生们更是痴呆状,在洛筱吟出的那一刻,他们便一阵集体的静默。就连那些粗陋的汉子们,也被这怪异的氛围所感染,喏喏而不敢言。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于一处——那个还往嘴里倒着酒,仰首微醺的吼着“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的灰袍青年。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
这一句句莫不撼动人心?这一句句莫不是千古名言!
那些曾经狂放的,曾经落寞的,曾经得意的,曾经也失意过的书生们,就像是突闻惊雷划破苍穹,直击打在他们心底最柔软敏感的地带,激起了千般的豪气,万般的狂气!从此,他们的心中便有了一面旗帜,那便是天生我才必有用,抑或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他们不清楚,但他们知道,那种青灯伴读时的寂寞苦楚,困顿不堪时的失意难眠,观榜时的忐忑焦灼,落榜时的凄然痛楚,甚至于杯酒间的半醉半醒,佳人软语时浑沌缠绵,莫不是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宣泄口,让他们不再乐于行而忧于心,是从心底里真正的找到了狂傲而不自弃的自信!
天生我才必有用啊!
即便是醉饮,那也是寂寞之饮,留名之饮!
即便是醉卧青楼,佳人温软在侧,那也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呀!
这有何不对?没有什么不对的。
醉,便醉得坦荡。浑沌,便浑沌得自在。
这是年轻书生学子们的心态,可白云居士,苏慕白却心中另有一番感慨。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他们一人握着酒壶,一人手提酒坛,就那么的定着,几十年的时光从心底悠然而过,如白驹过隙,头上的青丝黑发,如今也早已花白,当真是朝暮之间,青丝白发呀!
时光如流水,毕竟东流去啊!
失意也好,得意也罢,除了酒还能有什么?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白云居士,苏慕白两人眼神之中悠思神往,似是在追忆着年轻时的美好,也似在感慨着人生的短暂起伏,目光之中的迷离渐变,直像是两个最普通的老者,在某个有凉风的午后,停驻在某处,凉风皱起,花白的发斑斑起落。苍老的目光透过凉风,透过时光,直抵某处。那里有他们难以忘却的欢悦,那里有他们年少的轻狂,那里还有他们年轻说着年老的时光……
“好诗篇啊……”
苏慕白喃喃的道,提着酒坛往嘴边送去。
“好,好啊……”白云居士微醺着点头喝道,酒壶摇摇,发出清冽的声响,“酒啊,也好……”
洛筱吟罢,脑袋便一阵昏昏沉沉的,举着酒坛往嘴里倒酒,却只有几滴下来,便灿然一笑,将酒坛扔于地上,啪的一声碎掉了。
“酒是好酒,可惜太少!”
洛筱含糊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一个蹴蹑,差点摔倒。书无香赶紧上前扶住,苏遥面色一紧,差点喊出声来,身子往前动了动,便立时的收了回去。
“洛兄,你醉了。”书无香轻声说了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