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近中午。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前的墙壁之上,让整个屋子显得明朗了许多。
想起来昨晚打坐时的情景,他的头脑之中一阵阵发紧,“我的神志好像到了正殿之下,好像跟镇压的妖怪发生过争吵,后来好像还提到了慧娘——啊?难道被镇压在关帝庙正殿之下的妖怪,就是我那温柔可爱的慧娘吗?”
其实对于慧娘的真实身份,李准曾经产生过怀疑。在开始幽会的时候,慧娘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曾经开玩笑似的问过,“慧娘,看你这神出鬼没的样子,莫不是小说里的狐仙一流人物。”
可当慧娘撒娇一样的回答,“我就是狐仙,就要把你迷的神魂颠倒,那又怎么样?”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浑然忘记了自己的疑惑,陶醉在那温柔乡中不能自拔。尽管,潜意识里李准猜疑慧娘的身份,但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爱人竟然是异类的现实,因此总是逃避对这个问题的深入思考。
当从那些妖怪的口中得知,自己的爱人竟然是那些妖怪的“老大”,并且就被镇压在这关帝庙之下的时候,李准的脑海之中成了空白。就像很多人一样,尽管心中有最坏的打算,但当那个最坏的结果成为现实的时候,他仍然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怎么办,怎么办?
无数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之中争来斗去,乱糟糟的分不出来胜负。
自小诵读的圣贤之书里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是,非我族类,其心一定“异”么?她那温柔可爱的面容,那温婉柔媚的体态,明明就是邻家女孩嘛,哪里又有妖类老大的影子?
自己的父母感染了瘟疫之后,连至亲的二叔、大伯都不再上门,唯有这个女子,不怕染上可怕的瘟疫,不避人前人后的嫌疑,端汤送药沏茶倒水,就算是真正的儿媳也未必能做到这个样子。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又想起来,自那日上元灯节之后,多少次心怀忐忑,在镇外的树林之中眼波流动;多少回翻墙而过,只为了那片刻的红袖添香。虽然没有谈起你婚我嫁,那心中的爱意,却是早已从流动的眼神,从关切的微笑里透露出来了。
那么,就看着她被镇压在那关帝庙下么?那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不知道可否能受得了那地下三尺的阴冷潮暗,不知道……她在地下受苦的时候,可曾想起到自己么?
想到这里,李准不由得痴了。
慧娘站在洞中,就这么呆呆的回想着,从与三郎李准的初次相遇,回想到自己利用万兽魂魄修炼法阵,镇压那瘟疫之气以拯救三郎的父母,再回想到被那些正道之士镇压在关帝庙下,往事种种,有苦有乐,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出现在眼前。
那个白衣如雪的女子,就那么痴痴的站在山洞之中,神色之中有三分凄凉,三分高兴,又有三分的不知所措。她有些木纳问站在旁边的唐雨,“小道士,你活了这二十年,可曾真的爱上一个人么?”
“靠!”唐雨心中狠狠地吐出这个字,难道这个妖精不知道天下的道士都不准结婚的么?想虽然是这么想,但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尴尬的笑笑“仙姑,我们道士是不准讨老婆的。”
“那如果允许讨老婆,你会怎么样?”慧娘不依不饶。
“这个……我从来不想做不到的事情!不过,仙姑你可以问问乐乐,它虽然是兽身,却活了六百多年,见过了不知多少人情百态,对于‘爱’乐乐也可以称得上专家。”唐雨很聪明的把话题引向了可怜的神兽。
“那么,小兔子,你可知道爱是怎么一回事?”慧娘问道。
“我,我,”乐乐有三分害羞,七分愤怒,自己虽然是混元山首席神兽,对于情爱这种事却缺乏研究,唐雨这么说明明是给自己难堪。既然唐雨把自己推出来当挡箭牌,那也就不必给他留客气了,“我对爱虽然没有研究,却对猥琐这种事知道很深。当初在清虚观的时候,某人就求我施展隐身法,帮他到女厕所偷窥……”
听乐乐如此说,唐雨的脸涨得通红,“呸!我什么都没看见!你那是什么破隐身法,没半个时辰就把腰带露出来了,我还没进女厕所就听见有人大叫‘妖怪来了’。要不是腿脚灵便跑的快,我早被人揍成烂柿子了,咱们这笔帐还要慢慢算!”
“你们两个别吵!”张晶跳过来在他们脑袋上猛敲了好几下,“我姐姐在说自己的伤心事,你们还没心没肺的耍贫嘴。”
张晶一出,谁与争锋!
唐雨举起双手,乐乐举起小爪子,示意慧娘接着提问,自己不敢再瞎闹了。
慧娘宽容的笑了笑,“也难怪你们说不出来,就连修行了一千三百年的我,遇到‘情’这个字,仍然是半知半解,似懂非懂。若是能弄明白爱,知道人的心思是怎么样的,我的李郎又
怎么会跳下那百丈悬崖,成为今天的孤魂野鬼呢?”
就在李准的神念探查到关帝庙正殿的时候,慧娘正在运足全力对抗净瓶对自身元神的损伤。赤铭子、灵元道人在那净瓶之上下了几十道符咒,想借用符咒之力化去慧娘的妖气,慢慢把她压服,进而可以炼成那九转还魂丹。
每天十二个时辰,其中的八个时辰要和净瓶做这种法术上的拼斗,余下来的时间才能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
李准的神念被小妖的言辞惊走的时候,正是慧娘和净瓶斗法的关键时刻。等她的神念出来的时候,就听那被困的小妖们七嘴八舌的讲,有个奇怪的狱卒用神念来欺负咱们,结果一听老大你的名字,就被吓的屁滚尿流逃走了。
慧娘也没在意,把这一切付之一笑,而那奇怪的神念,后来也没在关帝庙中出现过。她不知道,那书呆子李准,在知道被困在关帝庙的妖怪就是自己的爱人慧娘之后,那种失望至极的情绪;天地君亲师,老师给父母延长了寿命,又交给自己茅山的密法。
老师对自己有天高地厚之恩,粉身碎骨不能报答万分之一;而老师的要求,是充当迫害自己爱人的帮凶,那自己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既然没有解决的办法,那还不如从最高的地方跳下去的好。此身化为齑粉,想来这世间的烦恼也就云消雨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