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师,不要激动,你听我说完嘛!”刘科长语气缓和了些,“问题出在小孟自己。你看,地震震的不是小孟一人吧?大家都身陷恐怖中。可大家都采取安全措施,没有谁像小孟一样,你有吗?没有,我也没有,我们单位的人都没有。无证驾车,还上高速路!像疯了一样,谁的话也不听。不理智呀,这就是不理智的后果。”刘科长改口称呼“孟歌”为“小孟”了。虽然语气和称呼亲切了,说话的内容却更加冷漠。
“你的意思是说,单位就不管这事了吗?”梅晓曦涨红了脸。
“如果你们能逮到肇事者,或许能得到一些赔偿,也只是或许。毕竟,小孟是无证驾驶。这是他的痛脚。”
“你的意思是说,单位就不管这事了吗?”梅晓曦重复道,脸更红了。
“怎么会?单位还是一级组织,还是关心职工的。本来,这事和单位没有一点儿关系,但出于人道主义,虽然孟歌同志在单位表现不怎么好――但现在他好像不那么好赌了――所以,出于人道主义,单位决定,”刘科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瞟了一眼梅晓曦,继续说,“决定给孟歌同志五千元的经济扶助。”
纸杯在梅晓曦手里渐渐变形,水从杯沿、指缝流出来,洒了一桌。
梅晓曦感觉倍受耻辱!穿得周吴郑王的来,费了那么多口舌,就是为了乞讨五千元的“扶助”。爸爸妈妈还等着带好消息回去,自己还在林雨面前保证,一个月还钱。全扯淡!一腔怒火在胸口积淀,盘旋,即将喷薄而出。所有的耻辱,涌上心头。颜一峰,莫逆,那种隐隐的痛又开始在心里游走,奔泻,却被一股力量牢牢扯住,不得畅然。这股痛猛烈地撞击着她的心房、心室,想要冲出心脏,撞击一声胜过一胜,一阵痛似一阵。心脏就像所罗门的魔瓶,而痛就像被关在里面数发千年的魔鬼,迂回冲撞,拼了命想突围。冲撞的力量透过心壁,传递给五脏六腑,于是五脏六腑也灼烧起来。
然而,就在这灼烧的痛苦中,梅晓曦想起,自己中了刘科长的计,虽然肇事者没找到,虽然孟歌无证驾驶,虽然孟歌逃离,但事件发生在因公出差期间,单位怎么会没有一点责任?而这个圆滑老道的刘科长,避重就轻,把问题的焦点转移到肇事者和无证驾驶问题上,想以五千元草草了事。
“我说刘科长,孟歌这事,是你出钱吗?”梅晓曦平静了。
“啊?”刘科长愣了。“怎么会是我?是检查院呀!”
“可我,怎么感觉是在向你要钱呢?”梅晓曦扔了杯子,“既然不是你出钱,你何必这样抠?虽然孟歌无证驾驶,可要不是出差在外,他也不会去驾你们那破车!不驾你们那破车,他也不会出事!谁没个亲*儿?在那样的生死危急时刻,谁不担心家里老小?你不担心吗?你敢说地震时刻,你没想过你的家人吗?”
“但我――”
“你给我闭嘴!除非是孤家寡人。在人生最危急的时刻,孟歌不顾自己的安危,赶回来照顾家人,这有错吗?我认为,他才是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人道主义扶助!?孟歌出事三天,你们有人来看望过吗?有人关心过吗?今天我不来,恐怕你们还不会理会吧?这是人道主义吗?”
“也不是。就说哪天来看望呢。”刘科长说。
“好,不说这些了。我想再问刘科长,今天,你的这个表态是你作为政工科长的意思呢?还是检查院党组的意思?”
“这……”刘科长支吾着,不敢表态。
“如果是你一个政工科长的意思,就不再麻烦你了,我直接和你们院长谈。如果,是你们检查院党组的意思,对不起,我只好向劳动局起诉,要求劳动仲裁。”
“党组,不,也不全是,院长不在,是部分党组成员的意思。但是,人数过半了。”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个决定从行政参与人数的角度说,是生效的。”梅晓曦掸掉衣服上的茶叶,“刘科长,可以告诉我,你们院长什么时候回来吗?”
“呃,他到外地学习去了。还要两三个月呢。你要干嘛?”
梅晓曦冷笑道:“还能干嘛?做我该做的。”
“要不,等院长回来再说好吗?”
“三个月,人都死了。”
梅晓曦转身欲走。
“梅老师,事情也可以再商量的。或者,我们再添一些吧?”
梅晓曦回过头:“不是党组决定了吗?怎么可以随便改?”
“一万吧,这是最大限度了。”刘科长伸出一个手指头。
梅晓曦轻蔑地笑了笑。
“党组会上决定的,五千到一万。在我的范围内,最多只能这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