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的太阳,正耸于柏林上空。
灼热的光芒洒落在这座充满了悠久历史的古老首都之上。
而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工业区内,一座巨大的高塔,立于河畔边上。
太阳照落下来的光芒,将其黑影打落在地上,长长拖拽,似是要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之内。
一位身穿黑色衣领的年轻小伙子,手持公文包,出现在这片略显偏僻的工业区内。
他的步伐缓慢而又沉稳。
每一步行走,头颅虽然不动,但目光却会时刻观察着四周环境。
那感觉仿佛在提防着什么。
左街道上,是那来往的市民,颓废的工人和吆喝着手上卖报的儿童
右街道处,则是身着光鲜的贵族,华丽的马车,还有正在享受温暖阳光的男男女女。
尚未施工完毕的大楼,悬挂着几条绳子。
随着微风的吹过,绳子轻轻晃动。
他是如此地认真,那双眼眸不曾停息过半刻,将这里的一切都纳入眼内。
这不是第一天,同时也不是最后一天。
但每一次观察,他都能看到这座城市的不同形态。
在那表面上,是充满了自由的世界,遵守着纪律的首都。
可是在背地里,却依旧是压榨剥削的资本世界,无数工人受不到正常的工人福利制度。
在阴暗的角落处,却存在着无数的童工和受到剥削苦难的工人。
八小时工作制,这是劳动人民最伟大的一个壮举。
无论是英国亦或是法国,都会大力宣传他们在对待工人时的福利。
然而,一旦深入去看就会发现,这种工人制度事实上并没有完全性普及到国家的每一个位置上。
无数人累死在自己的岗位上。
这种事情并不只有俄国,其他国家也同样如此。
“先生,买报纸吗?”
脸上泛着笑容的孩子,举起手上的报纸来到了青年身边。
他犹豫了一会儿,尔后平淡地说道。
“一份报纸,谢谢。”
孩子很开心,将报纸递给了眼前这位大哥哥,然后又抱着自己的报纸往其他人身边跑去。
对于他们而言,这一天能够把手上的报纸都出售出去,已经心满意足了。
青年目送孩子的离开,他将报纸翻开,一边走着,一边看着上面的内容。
在报纸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标题。
巴尔干又陷入危机。
巴尔干……
一个充斥着火药气息的地区,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为什么这个一个小小的地区,会混杂着这么多民族和宗教矛盾。
当然,他不相信上帝。
带着报纸,青年迈出沉重的步伐,走入到眼前这间巨大的工厂。
几名看守在外的安保人员亲自为他打开大门。
尽管他们并没有多少知识,但他们十分清楚,眼前这人是工程师。
无论是哪一个时代,工程师都是十分重要的职业和人才。
而这座化学工厂也是如此。
但为了确保里面的秘密不被泄露,但凡进入厂内的核心工程师,都会经过严格筛选。
姓名、住所、民族、宗教信仰等等等等。
这一系列严格筛选事实上与这座工厂的主人毫无关系,而是与德国政府有关。
为了对付英国的情报部门,德国政府作出了一系列措施,从而防止间谍的渗透。
青年就曾经遭受过这样的待遇。
但是,他的背景十分干净,干净得几乎没有半点污迹。
他有着一个严苛得近乎让人疯狂的自律性格,也正因如此,行事严谨的他,加上自己本身的知识,成功被录取成这座工厂的核心工程师职位。
抬起头来,他看向工厂大楼,冰冷的工厂大楼如同一尊钢铁巨兽那般,将整个太阳都遮挡在后,立于自己面前。
哈伯化学工厂。
这是它的名称,而这座工厂的主要负责人和核心科学家,便是弗里茨·哈伯,一名天才般的化学犹太人。
弗里茨·哈伯对外宣称,他们工厂所研究的,是如何提纯和量产合成氨。
但这只不过是对外宣称而已。
在其内部,德国政府下达了一条可怕的指令。
研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而这条指令,也同样被弗里茨·哈伯所接受。
无他,只因为德国政府会给他开出极大的好处和利益。
这件事并不意外,因为不是所有科学家在拥有天才般的大脑同时,也拥有着极高的信仰道德。
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深深吸了一口气,青年不再多想,而是再一次迈开步伐,走入到这间冰冷的工厂里面。
待他换上自己的白色工作服后,便再一次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汉斯,今天怎么这么晚了。”
一名同事放下手上的试管,他侧过身看向汉斯。
在那遥远的东方存在着一种宗教,名为佛教。
佛教内有一种十分特别的僧人,其名为苦行僧。
他们会以近乎于自残般的要求对待自己,只为了心中那一抹信仰。
在这位同事眼中,汉斯就是这样的人。
近乎于精密时钟一般的严格自律,使得实验室内的所有科学人员都一致认为,汉斯就是一名苦行僧。
但这样的古怪性格并不会引起太大关注。
毕竟,聪明的人总会有一些奇怪的癖好。
或是嗜酒,又或是喜欢打架。
例如最著名的《福尔摩斯》主角,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性格古怪,几乎没有任何人缘,可他的脑子却十分厉害,不单精通化学、心理学,就连打拳也十分出色。
所以汉斯的古怪行为并不会引起太大关注,仅仅是成为同事之间的一些调侃而已。
但令人感到惊讶的是,一直严于律己的汉斯,今天却迟到了。
这不禁让人怀疑,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嘿汉斯,你今天睡过头了?”
同事用手肘拱了拱汉斯,笑嘿嘿地说道:“是不是昨晚安耐不住寂寞,然后去尝腥了?”
汉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昨晚看书看过头了。”
“呦吼!什么书?”
“慈父的家书。”
“哈哈哈哈,看来你老爸很凶啊,要不然你这机械时钟怎么会迟到呢?”
“……”
汉斯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着自己的工作。研究所内的工作枯燥乏味,却又十分有意义。
因为,你的千百份研究里面,可能会出现一项足以影响国家乃至于世界的发明。
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很多科学家都为之付出了自己的青春和时间,埋头在这枯燥乏味的研究所里面。
所以在很多人都羡慕科学家那一瞬间的荣誉时,却不知道他们在此之后所付出的时间精力。
身边的同事对汉斯的冷漠并不意外。
他自认为自己十分了解汉斯,又或者说,整个实验室内的所有人他都十分清楚。
这是他的职责,同时也是他的最核心任务。
‘莱恩,你的主要任务是监视所有研究科学人员,包括弗里茨哈伯。’
这项任务直接就落在他的手上。
尽管在这座研究所里面,他就是名义上的科学家和研究员,但暗地里,他就是一名监视者。
来自德国政府的监视者。
这样的监视者并不在小数,自从英国政府组建了一个情报间谍部门之后,德国政府为了防止自己的内部核心资料被泄露,也以此为政策进行对应。
莱恩只是众多观察者中的一员,而且就这间哈伯工厂和实验室内,就他所知道的监视者只有五人。
反观军工厂和一些十分重要的核心重工企业如克虏伯,其内部的监视者,高达四五十人。
毕竟人数有限,他们所需要做的,是根据轻重进行人员分配。
而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研究人员,也同样被他纳入需要调查的人选当中。
1880年,出生在莱茵省的市中心医院,父亲是***的副部长,如今已经退休,母亲是市中心医院的护士。
家庭很好,家庭教育也十分出色,而且汉斯从出生到现在,其性格跟现在一模一样,沉默寡言且又是一个纪律性极高的人。
根据调查可知,这一切都来源于他的父亲。
生活在俾斯麦时期的父亲,其性格严谨苛刻,有这样的父亲在,莱恩可以理解为什么汉斯的性格会如此机械性。
这样的人确实是被纳入需要调查的人员范围之内。
并不是怀疑他与国外间谍有所联系,仅仅是因为他太过于优秀。
优秀得需要提防他国分子进行拉拢。
只不过,今天的迟到确实引起了他的奇怪。
表面上依旧是那样的轻松随意,可隐藏在厚重镜片后面的眼睛,却经常性看向汉斯这边。
心中的疑惑更甚几分,莫非汉斯在隐瞒了什么?
每一个人心中都会有自己所需要隐瞒的东西,汉斯也不例外。
但就是因为这种东西,他才需要去了解。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的反光将他的眼神给隐藏在后。
尔后,依旧保持着那随意友好的‘性格’,与一些其他研究人员进行打诨说笑。
这日子,就跟平常一样。
枯燥且乏味。
不知道是不是德国政府下达了什么指令,他们的老板兼科学技术总管弗里茨·哈伯给了他们一项任务指标。
又或者说是一个研究任务,合成一种易于挥发的有机物。
他们不知道这项任务的目的用途是什么地方,但对他们而言,这并不重要。
既然任务下来了,身为研究人员的他们就应该进行下去。
只不过哈伯实验室的当前主要任务是氨气合成和工业量产这两个方向。
莱恩和汉斯都是这项任务的研究人员。
只不过,易于挥发的有机物研发突然间空降下来,落在了汉斯肩上,这使得汉斯不得不从氨的任务中抽身出来。
这项工作并没有时间要求,因为留给汉斯的自由活动空间很大。
有些时候他甚至还要被临时调回来,对氨工作的协助。
虽然自己是监视者,但该去做的事情还是得去做。
要不然,他这样的人很容易遭到其他研究人员的怀疑。
而且他本身也是属于研究人员的一名,只不过在真正的知识水平上与他们并不相配罢了。
“好了,我也要去工作了。”莱恩又一次下意识地瞥了汉斯一眼。
只见他正认真地观察着试管基中的情况,然后又用滴管小心翼翼的对试管中的液体进行添加。
看那样子十分正常,丝毫没有任何奇怪的现象。
莫非,是自己多疑了?
莱恩微微皱着眉头,他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是多疑了。
在整座研究所里面,背景身份或者思想观念都会有这或多或少值得留意却关注的人物。
唯独汉斯,他全身上下干净得完全不像话。
没有老婆、没有女朋友,没有情人,更没有过任何值得诟病的私生活。
要知道就算是家喻户晓的贝多芬,他的私生活也同样不大行,相传他的失聪就是因为梅毒原因。
当然,这份传言并没有得到证实,唯有私生活这件事确实比较暧昧。
反观汉斯这个人,私生活为零,回到自己住所后不是看书就是看书。
第一次对汉斯进行调查的时候,莱恩甚至怀疑,现在的他可能还是一个处男。
三十多岁的处男,这可是十分罕见的生物啊。
如此奇葩且干净的人。给他有一阵就像是刚从漂白剂中走出来一样。
但也正因为这份过于干净的感觉,让莱恩的心中有一种微妙的念头。
或许,今晚该去他的住所去看看。
带着这样的想法,莱恩暂时撤去对汉斯的观察,而是继续去干落在自己身上的任务。
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汉斯停下手上的点滴行为。
目光挪动半分,冰冷的余光似是看向桌案边上的一个化学皿。
当时,余光所触之物,正是莱恩的身影。
‘咯噔咯噔’的步伐声,正一步步远离。
开门,走出,关门。
声音沉稳正常,却给汉斯带来了一丝压力。
他一直维持着自己的动作。
挂钟摆走了五分钟,他依旧没有半点动作。
直到真的没听到半点响声时,他这才放下手上的试管,轻轻抬起自己的头。
然后。
一双冰冷的目光出现在自己面前。
莱恩并没有离开,而是默不作声地站在他的对面。
“汉斯啊。”
他直视着汉斯双眼,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角度。
“我能去你家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