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夜,洗刷着布列斯特内的所有事与物。
士兵们来雨夜中来回忙碌,匆匆忙忙的。
在那暗淡微弱的探照灯光下,无数蚊虫在上面扑动着翅膀。
巡逻的士兵,冒着大雨,沉默地巡逻着这一带地区。
一些负责看守大门的士兵,正夹着卷烟,屡屡烟气在这冰冷的雨夜中,尤为明显。
这是一个安静的雨夜,但同时也是一个压抑的雨夜。
几名士兵站在指挥部门口,细长的莫辛纳甘被他们靠在肩上。
雨夜中,月光探出,洒落在这座军事要塞之内,也洒落在了这座要塞的指挥所处。
冷色的刺刀在月光的反射下,隐约中透露出一抹猩红。
突然,在那不远的暗中处,出现了什么动静。
把守在门口的士兵立即提高警惕。
铁蹄声,马啸声,还有那高大的身影正一点点地出现在卫兵面前。
当门口处的电灯将来者的样貌给照清时,两名卫兵立即立正站姿,并且为对方打开总指挥部的大门。
他是第四集团军中的将领之一,邓尼金。
此番冒着大雨过来,若无意外,必然是重要事情。
邓尼金将马鞭塞到一名卫兵怀里,他把黑色的大衣脱下,弯了弯腰,用手拂掉裤子上的水迹。
再一次抬起头时,他手上出现了一封来自通讯部门的文件。
深邃的目光,将这份文件深深烙入眼里。
那股不安的愁云,久久不能散去。
“唉。”
一声叹气,他迈开脚步,走在了这条干净的走廊上。
湿哒哒的靴子走廊上留下一道道脚印,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四周。
把守在两侧的卫兵立即站正军姿,目视着邓尼金的经过和离去。
待他来到了总指挥部房间时,轻轻敲了几声,便得到了里面的回应。
“进来吧,门没锁。”清脆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是。”邓尼金推门而去。
引入眼帘的,是自己的总指挥官玛利亚,同时还有一位来自冬宫的使者。
这名使者身穿黑色正服,白色的大胡子上,是一双冷漠的眼神。
他下意识看向邓尼金这边,尔后,又重新把目光落在玛利亚身上。
该是有邓尼金这么一个外人在这里,这名冬宫使者从自己的位置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拿起桌子上的帽子,用一种沉重的语气对玛利亚说道。
“公主殿下,这是陛下的意思,他对您很不满意。”
“但即使如此,陛下依旧对您充满期待。”
“希望您能够继续为帝国做出伟大的贡献,祝您健康,尊敬的公主殿下。”
将帽子重新带上,这名冬宫大使拿起雨伞,直接绕过邓尼金,往外面走去。
冬宫使者离开了,头也不回地走出总指挥部。
邓尼金目送着他的离开,然后一脸不解地看向玛利亚这边。
“殿下,这位是陛下身边的使者吧。”
在加入第四集团军时,他也接待过沙皇身边的使者,但多半是交代一些任务而已。
因为有过经验,所以他能第一眼认出对方。
然而,这位使者的到来,却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房间内异常诧异,玛利亚的眼色也十分不好看。
很显然,他们之间的对话并不愉快。
莫非是家事?
皇族内部的家事复杂且狗血,奥匈帝国的皇族家事就是一个十分典型的例子。
既然是皇族家事,邓尼金自然是不会去理会。
但他还是把手上的电报情报亲手送给了玛利亚。
在玛利亚接过这封电报信后,便开口说道。
“彼得格勒的总指挥部下达了指令,他们要求我军坚守布雷斯特要塞,抵挡住德军的进攻。”
“对了,还有这封。”
邓尼金从衣袋中拿出另外一封电报,这也是来自彼得格勒的电报信,只不过来得比上一份要晚上些许。
“因为时间紧迫,我怕会耽误军情所以就立即给您带回来。”
很显然,他并没有看过这一封电报信,只是因为上面有‘机密’标记,所以才没敢打开。
玛利亚再次接过这封信,犹豫了一下,叫了门外两名卫兵进来。
“邓尼金将军,你去清洗一下自己,等我看完这两封电报信,再找你。”
由于这间总指挥部是设立在酒店上,所以里面的设施都比较完全,无论是房间亦或是休息室,一应俱全。
邓尼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莫非这封标记着‘机密’的电报信十分特殊,不能让自己知道?
虽说心中疑惑,但邓尼金还是遵从玛利亚的意思,离开了房间。
她凝视着刚才那位冬宫使者所坐着的位置,蔚蓝色的眼眸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陛下很愤怒。’
在这位使者过来时,便如此开口。
‘因为公主殿下您的抗命,丢失了波兰和更多的土地,所以陛下大为震怒。’
‘但是,陛下宽容,他对公主殿下您充满了期待,所以愿意给殿下您一个次机会。’
‘从今日起,殿下您的军衔将会从中将上升为陆军上将。’
‘希望殿下您能够谨记陛下的仁慈与宽容。’
他的话,便是如此。
玛利亚十分清楚这是什么套路。
先是责骂,然后又是宽恕和奖赏。
自从巴尔干战役结束之后,玛利亚的军衔上升到中将。
而这一次,突然上升到陆军上将,其目的显而易见。
这不就是棍棒加萝卜,就是为了让自己感激,让自己对沙皇的仁慈而感恩戴德。
属于陆军上将的勋章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桌子上。
灯光之下,反射出暗淡的光泽。
死守布列斯特……
这项任务并不容易,但即使沙皇没有给她下达这个指令,玛利亚也打算把布列斯特给守下来。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地段。
如果说波兰是沙俄帝国在西欧的‘出海口’,无论是政治亦或是军事,都拥有着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
那么,布列斯特就是沙俄帝国对西欧的防御阵地。
这座城市从很早之前就已经被改造成巨大的军事要塞。
就算占领了波兰,对布列斯特的防御构建也从未停止。直到现在,布列斯特已经成为了如同列日要塞这样的巨大军事基地。
各种大型堡垒四处可见。
大口径火炮,布满了大后方。
而且每个要塞四周均有河流包围,要塞之间用桥梁连接。
为了能够抵御200毫米左右的炮弹,要塞主体围墙更是进行加固。
从战略纵深去分析,布列斯特要塞比列日要塞更加难对付。
要想攻陷这座堡垒,除非动用当时对付列日要塞的巨炮,又或者绕后到布列斯特后方,将其围困在中间。
对于第一点,玛利亚自然是不用担心,即使拥有巨炮,但要想攻陷布列斯特还是花费很多功夫和兵力。
反而是绕到布列斯特后方,这才是玛利亚所需要担心的一点。
如今的德奥联军已经推过了戈尔利采,严重威胁到布列斯特的大后方。
若非道路实在是太烂,加上德军后勤补给线拉得越来越长,恐怕德军已经在往俄国的核心进军了。
此时此刻,沙皇要求玛利亚坚守这里,无异于想让玛利亚吸引德军的注意力,从而给大后方腾出更多的战略空间。
这是玛利亚的猜想,就目前为止,原本负责防守戈尔利采的西南方面军,已经在往俄国腹地一点点败退回去。
到那时候,留守在布列斯特的第四集团军,将要面对来自波兰的德军进攻与来自西南方向的德奥联军进攻。
要知道,即使加上布鲁西洛夫的第八集团军,留守在这里的军队也就只有四十万不到。
但玛利亚还是有些疑惑。
自己的免费老爸尼古拉二世,无论是智商亦或是情商,不能说没有吧,只能说真的没有。
但即使如此他也应该不会牺牲两个集团军的兵力,以此来换取不到一年的战略空余时间吧。
这种做法太亏本了。
即使是傻子也应该不会这样去做才对。
玛利亚不是很理解。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的一封电报信。
那是邓尼金带回来的电报信,上面有机密二字。
但总所周知的是,俄军的保密能力是公开的,坦坦荡荡的那种。
两次对东普鲁士的进攻失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电报被德军截获了。
所以即使上面带有‘机密’标记,玛利亚也没有太在意。
或许德国人比她知道得还早。
可是,一股奇怪的想法从心中浮现出来。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封信没那么简单。
一股强烈的奇怪感觉,促使着玛利亚前进。
待她拿起这封机密电报文时,那股奇怪的感觉更为强烈。
或许,里面确实有什么特别内容?
玛利亚深吸了一口气,待她把这封信翻开时,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俄文。
那是一串熟悉的英文。
上面写着一大串内容,上面是关于英国远征军的信息。
他们在但泽那边登陆失败了,所以他们已经往彼得格勒而去。
尽管如此,他们也依旧在进行自己的任务。
他们将会对西南方面军进行援助,其目的正是为了夺回戈尔利采,护住布列斯特的大后方。
这是英国远征军的战略意图。
但是,让玛利亚更加惊讶的是,这支远征军的领军者并不是英军的陆军将领,而是一名海军大臣。
让一名海军大臣去带领陆军登岸作战???
玛利亚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
又或许是打开方式不正确。
可当她重新把电报文放回去,又拿出来看时,温斯顿·丘吉尔的名字赫然在列。
“英国人疯了吧!”
捂着自己的胸口,玛利亚不禁在想,这群英国上层者的脑子究竟是什么构造。
可当她想起英国的黑格将军后,又释然了。
这可是比内鬼还要内鬼的英国陆军上将,即使到了1916年,还是坚持机枪废物这一落后观念的憨批。
死在他手上的英军数之不尽。
可即使如此,黑格依旧没有被换下,甚至成为了陆军元帅。
由此可见,一战时期的带英军事能力,确实是‘一点’问题。
这次也不例外。
身为海军大臣的丘吉尔,按理说只需要留在英国本土就行了。
他根本不需要亲自来到战场。
可是,他不单来了,甚至还走到岸上,亲自带领军队来到这里。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得玛利亚开始怀疑带英领导层的脑子构造。
但无论如何,既然带英远征军已经来了,并且正往戈尔利采这边进行增援,那么对玛利亚的第四集团军而言就是好事。
而她也看出看了,这封电报文并不是由彼得格勒那边发送,而是由英军亲自进行。
既然如此,其加密系统应该是经过严格处理。
玛利亚不信任英国内的任何一位将军。
无论是谁,她都不会相信。
但是,在其他方面,英军还是有那么一点给力的。
情报部门的拉胯是相对于苏联和美国,可抛开这两个大国,近代史的英国情报部门还是不弱的。
确认了英国远征军的事情之后,玛利亚已经联系第八集团军的布鲁西洛夫将军。
待二人见面之后,玛利亚立即把英国远征军的事情告诉给他。
布鲁西洛夫听完后也对丘吉尔的到来感到惊讶。
他跟玛利亚一样,完全不能理解,你一个海军大臣突然上岸,究竟是为什么。
但既然英国远征军来了,他们就要改变一下战略了。
布鲁西洛夫构思了一个巨大的战略。
既然德军在东线战场上取得了如此巨大的胜利,他们迟早都会将军事重心重新放回去西线。
等他们守住了这片防区,然后等德军离开之后,他们就能重新组织反击。
一切都商量过后,玛利亚和布鲁西洛夫就开始对自己所在的区域进行战略防御部署。
数天过后,英国远征军终于来到了俄国的西南方向。
与此同时,这支远征军的负责人也亲自来到了布列斯特。
当他与玛利亚见面时,便摘下嘴角边上的雪茄,对她伸出了右手。
“你好尊敬的玛利亚殿下,我是这支远征军的负责人,温斯顿·丘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