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很伟大,但这份伟大已经不在了。
那份荣光,再也看不到半点光亮。
风雨飘渺,窗外的寒意,弥漫在大街小巷之中。
擦——
火光冲破了昏沉的黑暗,给房间带来了一丝光明。
一张冷冽的脸庞,在火光中涌现。
眼眸深处倒影着柴上的火光,轻轻晃动,微弱得似是即将熄灭那般。
他捧起右手,为这微弱的火苗挡住外来的寒风。
点亮桌上的油灯,微弱的光芒,驱散了房间内的黑暗,
凯末尔就这样看着油灯内的火苗,脆弱渺小。
可是,却依旧在散发着自己的热量和光芒,试图破开四周的混沌与黑暗。
风,不知何时从窗外吹入。
盏内的火苗轻轻晃动,似是有熄灭之势。
这份摇摇欲坠的光亮,就似是他们这群改革者一样。
危机到来了。
叩叩——
门,被敲响了。
凯末尔下意识地拿出手枪,保险已经打开,雄鹰般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前方的门。
“上校,是我。”
低沉的声音从门后响起,该是担心被人发现,来者将自己的声线压得很低很低。
但凯末尔还是听出来了,那是自己的同伴。
在伊斯坦布尔里面为数不多的同伴。
他连忙走上前去,尔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
藏在身后的枪并没有放下保险,时刻保持的警惕,是他存活下来的主要原因。
门被一点点拉开,他透过门缝,看到来者的身影。
同时还有对方身后的一位陌生人。
很高大,蓝色的瞳眸,他认出来了,这是一个斯拉夫人。
“您好凯末尔先生,主席向您问好。”
主席……
若无意外,应该就是那个叛逆公主了吧。
在苏俄方面,与凯末尔有联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负责对外革命的玛利亚。
苏俄内战期间,玛利亚就已经往凯末尔那里派了一位契卡。
这位契卡的身份很快就被发现了,并不是这位契卡的能力不足,仅仅是因为凯末尔的个人能力实在是过于出,很快就发现对方的身份。
但凯末尔没有举报对方,甚至给他的身份进行掩护。
他有自己的目的和想法。
既然苏俄能够自下而上地进行改革,那么他觉得土耳其也能如此。
而如今,他庆幸自己当时的做法。
正因为这位契卡,他获得了来自玛利亚的直接支持。
只不过那位契卡在最近的土耳其大清洗中牺牲掉了,万万没想到,苏俄方面又给他安排了另外一名契卡。
说是意外也绝不为过。
他将门打开,自己的同伴和他身后的苏俄同志走入了这间破败的小木屋里面。
昏暗,冰冷,孤寂。
这是初来乍到的感觉,从苏俄到来的同志,忍不住环顾四周,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张桌案上的油灯。
只有这里,带来了一丝丝温暖和光明。
这位同志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他摘下兜帽,向凯末尔伸出了右手。
“先自我介绍,我是奉玛利亚主席之命,前来援助你们的契卡,我将负责双方之间的联络,您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先与我说明,然后我会转达给玛利亚主席,你可以称呼我为马特。”
凯末尔看了一眼对方的手,然后紧紧地握了上去。
“马特先生,很高兴你能到来,请来这里交谈吧。”
马特点了点头,两人坐在了油灯两侧,至于接马特到来的那位同伴,已经把守在门外。
“凯末尔先生,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现在的你们还有多少人?”
微弱的灯火,将凯末尔的侧脸照得通明,但另外一侧则隐匿在黑暗阴影当中。
“不多。”
“有一万吗?”
“没有,现在的我们只剩下三千人,但粮食和武器弹药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
马特皱下了眉头。
虽然他是被玛利亚派遣过来的联络员,也被命令过,不能干涉他人的做法和政策。
但他毕竟是一个人,不可能不去思考。
所以他需要衡量一下凯末尔现在的价值,是否值得他们去付出。
那么只有三千人的他们,是否真的够资格?
马特眉头紧皱不开,他不得不担心起来。
“恕我直言凯末尔先生,你想凭借三千人来颠覆现在的奥斯曼政权,成功率不大。”
凯末尔也不着急,他淡定说道。
“人数上我们确实不足,但我们有一个盟友。”
“盟友?”马特眼眉轻轻上挑。:“凯末尔先生,你们的盟友估计只有我们苏俄吧。”
“不,你们只是其中一个而已,而且并不是最重要的一个。”
这句话让马特心生不满。
能够给他们提供帮助的势力,除了他们还有谁?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我们曾经的土耳其人民公社。”
人民公社?!
马特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他自然是知道土耳其人民公社是什么,那是由他们家主席手把手拉起来的组织。
这个组织如今还有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声,土耳其gcd。
只不过因为奥斯曼的原因,如今土耳其gcd还在亚美尼亚那边。
可如果他们的盟友真的土耳其gcd,那就代表,他们的整体实力绝非凯末尔口中的三千人那么简单。
马特再一次陷入思考。
他捏着自己的手指,片刻后才继续说道。
“我想问问,现在的你们还有这个国家的军事权力吗?”
这一次轮到凯末尔陷入了沉默。
马特的意思很简单,凯末尔等人是否还属于奥斯曼政府的正规军官。
如果是,那么他们就可以通过军人政变的方式,推翻恩维尔帕夏的统治。
这样的手法就跟恩维尔帕夏建立军人政权一样,不单方便快捷,而且还能减少很多损失。
然而,凯末尔已经不是奥斯曼的正规军官。
因为就在不久前,凯末尔就已经成为了奥斯曼的通缉犯。
其犯罪理由正是‘叛国’。
由于德国签下了停战协议,奥斯曼自然也要如此。
而且在瓜分同盟国利益方面,德国的处理比较慢,因为其内部利益实在是太广了。但奥斯曼就不一样了,他们给奥斯曼的定义只有一个,分裂。
将整个奥斯曼进行分裂,然后扶持他们的傀儡政权,以便于控制整个土耳其。
首先是《穆德洛斯停战协定》,要求奥斯曼帝国开放两岸海峡,让协约国舰队进入黑海,并且将奥斯曼的所有舰队都交给协约国管理,陆军的所有弹药和军事装备都要交给协约国。
也就是说,完全解除掉奥斯曼军队的武装力量。
这份《穆德洛斯停战协定》引起了大部分人的不满,但恩维尔帕夏签下了,因为协约国的舰队就在他们家门口。
凯末尔就是因为抗议这份《穆德洛斯停战协定》,并且组织起自己的军官,进行军官的游行运动,才被解除职务。
但这仅仅是解除职务,让凯末尔走向‘叛国’之路的,是另外一份不平等协定。
那就是《色佛尔条约》。
这是一份丧权辱国的条约,其严苛程度就连大清都直呼受不了。
恩维尔帕夏已经在战败之前就察觉到了危险,早就提桶跑路了。
他离开之后,协约国重新给奥斯曼扶持了一位苏丹,穆罕默德六世。
这位苏丹自然不敢违抗协约国的命令,被迫无奈之下签下了这份丧权辱国的条约。
得知此事之后,凯末尔重新召集自己曾经的部队,最终集结成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凯末尔的初衷是驱赶协约国部队,重新稳固国家秩序。
奈何,已经向协约国跪下的政府却开始谴责凯末尔的做法,并要求他立即解散部队。
凯末尔拒绝之后,就将其判为‘叛国死刑罪’,。
试图拯救国家的人,却被自己的国家判处死刑,实在是讽刺得很。
看见凯末尔陷入沉默,马特已经明白,现在的他们只能以个人组织的方式进行战斗。
当然马特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在他来到土耳其时就已经观察过这里的一切。
混乱且无章,几乎可以跟隔壁的奥匈帝国看齐。
所以即使凯末尔还拥有国家的军事权力,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了解到一切之后,马特将开始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进行着记录。
待他合上笔记,重新抬起头对凯末尔说道。
“凯末尔先生,我们将会全力支持你们的革命,也希望你们能给土耳其人民带来真正的平等。”
能够获得苏俄的支援那肯定是最好的消息。
别看凯末尔雄心壮志,但他的处境并不乐观。
现在的土耳其就跟油灯内的火苗一样,脆弱得仿佛轻轻一吹就熄灭。
若无意外,凯末尔不单要处理协约国,还要处理国内的各种军阀势力。
到那时候,土耳其要怎么转变,又要如何生存下去,都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送走这位契卡之后,凯末尔便开始召集自己的军官。
三千人自然是做不了任何事情,但他也从未想过以三千人摆平土耳其内部的混乱。
他的主要方向依旧是人民公社。
不久前,人民公社就已经主动与他取得联系,并表现出诚意。
人民公社即使已经离开了土耳其有很长一段时间,但他们在土耳其内部的声望依旧响亮。
特别是土耳其内部的无产阶级,更是对人民公社充满了希望。
如果能获得人民公社的帮忙,那么团结土耳其人民也并非不可。
这就是他的想法。
而他的想法,也同样是人民公社的想法。
人民公社确实在亚美尼亚那边获得了不少权力,但那终究是别人的国家。
自从离开土耳其,人民公社就不止一次思考过,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因为那才是他们的家乡,亚美尼亚终究只是他们的邻居。
可是缺乏兵力和职业军官的他们,压根就打不回去土耳其。
若非有苏俄给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和帮助,恐怕在一战期间,他们就已经被奥斯曼帝国给重新吞并了。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苏俄亲自给他们搭了一条桥,这条桥正是凯末尔。
凯末尔身边就有不少年轻有为的军官,他们都抱有崇高理想,与旧时代的土耳其军官有着天壤之别。
而且人民公社高层也曾经与凯末尔有过交流和合作。
当年人民公社能够完成长征,凯末尔功劳巨大。
因此,了解凯末尔的高层们,很自然就接受了苏俄的搭桥。
双方都有着共同的理念,虽说凯末尔不是gc主义者,他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
但他的本质就是让土耳其走向真正的现代化和真正的民族自由。
既然如此,双方的理念就能达到高度一致。
一周之后,人民公社的代表人阿卜杜勒亲自来到了土耳其第二大城市安卡拉。
如果玛利亚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个阿卜杜勒。
玛利亚第一次进入奥斯曼领土时,负责给她接应的人就是阿卜杜勒,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奥斯曼帝国的外交官,而如今则成为了人民公社的外交主席。
在这里,阿卜杜勒与凯末尔见面了。
二人见面便立即谈到双方的想法和接下来的部署。
他们将会掀起土耳其的民族运动,然后进行革命战争。
但土耳其内部的民族实在是太多,要想掀起全部的民族运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身为曾经的土耳其战争英雄,凯末尔确实能影响不少已经被解散的军事力量。
但这些力量并不足以撼动协约国,更不用说现在的伊斯坦布尔政府。
所以他们需要联合土耳其内部的更多民族,组成一个多民族联盟。
但就在这时,伊斯坦布尔政府公开声明,撤销了大部分人的通缉令,因为他们换了一位执政首相。
而且希望他们能回来伊斯坦布尔,一同商量未来的国家政策。
不少人应了伊斯坦布尔政府的召唤,但凯末尔拒绝了这一召唤。
“那是一场陷阱,我过去之后恐怕就回不来了。”
事实也确实如凯末尔所想的那样,但凡回应召唤的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上的变化。
有些人被当场擒下,有些人则被劝降。
唯有商谈国家对策这件事,没有发生。
这件事立即引起了整个土耳其的各个民族轰动。
此时的凯末尔已经去到了小亚细亚半岛,他需要在这里做一件小事。
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