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处,高敏的面色愈发苍白,更是心如死灰,她与闻潮生年纪相差本不大,自己的家族虽然在王城中排不上号,但条件也绝对要比苦海县这样偏远且无人问津的穷困县城好太多,而她如今的修为与闻潮生差距竟然这样大,难道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废柴?
与身体的伤势相比,精神上的冲击同样不可忽视,她呆滞在原地,血从她的指缝间汨汨而出,听闻潮生说道:
“你现在去找医师的话,这条手臂兴许能接回去。”
高敏回神,却又听闻潮生笑道:
“但我说了,必须得让你们付出一些惨痛的代价,否则你们一个接着一个来,没完没了,我可遭不住。”
听闻此言,她面色倏然变得极为煞白,心中的恐惧更甚。
自己……以后要成为一名独臂人了?
她嗫嚅着嘴唇,望向闻潮生的眼神发生变化,内心做着激烈的挣扎,心想着是不是要放下自己身为书院学子的骄傲与身段,恳求闻潮生将手臂还给她。
手臂,或是尊严?
没人会想要做一名残疾人,高敏也是如此,她在书院之中实力本就排不上号,如今失去了自己最惯用的右臂,日后便更没可能在书院里有所建树,想到了自己家中的状况,高敏竟是忽地咬紧牙关,起身跪在了地上,对着闻潮生连磕三个响头。
这狼狈的模样与她先前那副盛气凌人大相径庭,有种难言的荒谬。
“方才是我有眼无珠,还请师弟……将我的手臂还给我,我真的很需要它!”
高敏再抬头的时候,额头上全是泥土,难堪不已,闻潮生盯着高敏遍布血丝的双眼,问道:
“有钱么?”
高敏表情先是一滞,随后立刻慌乱地用那只独臂颤抖着翻找衣兜,最后却什么也没翻出来,她这才想起自己的钱财存放在了自己的住处,于是立刻用几乎宣誓的语气向闻潮生保证,只要他把手臂还给她,回头她一定将自己的钱财尽数奉上。
闻潮生问她有多少,高敏说手里目前有一百五十余两。
望着她那双无比焦急的眸子,闻潮生沉吟片刻,将手臂抛回给了高敏,却留下了她的戒尺。
“戒尺留下,回头见了钱再还给你,出去后什么都别讲,听懂了?”
高敏看着那只陪伴了她二十三年的断臂失而复得,一时间竟然是鼻翼发酸,她不敢片刻停留,允诺后转身便跌跌撞撞地逃向了思过崖外,书院设立有专门为学生医治伤势的地方,断手断脚,只要时间不长,倒也能接回去,静养一两月后,即可恢复如常。
而在思过崖外的吊桥入口处围观等待的众人原本还嘈杂地议论着关于闻潮生的事,忽然云雾缭绕的那头出现了高敏身影,一人指着她叫道:
“快看,高敏师妹出来了!”
“哎……不对,她手臂怎么断了?!”
“嘶,那闻潮生果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对待同门师姐,竟能下此毒手!”
“……”
一些人带着落井下石的目光望着高敏,而另一些人则是义愤填膺,他们闭口不谈、甚至全然忘记,此行他们也是为了取闻潮生性命而来。
随着高敏下了吊桥,一群人立刻围拢过来询问,高敏一言不发,咬着薄唇焦急挤开了人群,跑向了书院的太医阁,再耽误一会儿,这手臂若是接不上,届时才是真的欲哭无泪了。
而高敏离开之后,在场云集的书生们似乎被那条断臂上淋漓的鲜血扎了眼睛,原本高涨的情绪忽地沉寂了不少,书院平日里倒是鼓励学子们寻常相互切磋,磨砺儒术技艺,但向来不准闹出人命,断手断脚这种事情也鲜有发生,若是无缘无故做得太过分,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没记错的话,高敏师妹好像已经快要进入龙吟境了,她这般狼狈地出来,看样子那闻潮生真不简单。”
一人如是说道。
“至少,龙吟境以下的师兄师姐们可以不必去了。”
另一名身材略显高大的儒生发表了与先前众人议论时完全背离的看法:
“搞不好那叫做闻潮生的人,真是一人独战三位先生,倘若这样,怕是他一身修为快要抵临通幽了。”
人群中有人冷笑:
“通幽又如何,我书院通幽境的师兄师姐可还少?”
高大儒生看向他,反问道:
“可你问问这些师兄师姐,他们敢进思过崖么?”
“你难道忘了,思过崖里除了一个闻潮生,还有一个徐一知。”
提到了「徐一知」,对方神情骤变,忽然缄默下来,抿唇不言了。
书院有个徐一知,疯疯癫癫的徐一知。
所有人都知道他,他是个名人,但所有人都怕他,尤其是那些入了通幽境的学生。
“所以,我有个提议,咱们可以人多一点,他能一人独战三位先生,总不能打三十个。”
“三十个……你倒是真能想得出来,这么做若是传开了,难道不是更加丢人?”
在书院待久了,这些学生们耳濡目染,从那些教书先生身上学到了诸多习惯,其中最为明确且没有争议的一点,便是他们极为注重自己与书院的名声,他们对于自己与书院二者皆极为骄傲,并将这种骄傲当作是一种精神传承。
面对一名才从书院外特招进入的学生,书院数千天骄,若是找不出一位同境修行者能将其击败,得靠着几名甚至几十名同境修行者才能取胜,那这种胜利对于他们来说便不再是胜利,而是一种耻辱。
“……我去试试。”
人群中,一名不起眼的矮书生开口。
这人名叫江飞驹,乃是龙吟境中品,是目前聚集而来的人群里,修为较高之人。
去年的书院内部会试中,他排入了前七百,已跻身乙等。
江飞驹说完,双臂一展,身形如鸿雁轻盈,几个起伏,便消失在了云雾的那头。
他一路前行,绕开了面壁而坐的徐一知,来到闻潮生身前,看向了那个比自己更加年轻的盘坐于树下的少年。
他的指间握着一根笔,而属于高敏的那柄铁尺,就被插在一旁的石缝中。
“江飞驹,前来讨教。”
他未曾多言,双手一拱,直接说明来意,但眸中却出现了异况,他发现闻潮生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丝毫修为。
这不对。
闻潮生睁眼,凝视着江飞驹,缓声道:
“高敏运气不错,能拿回自己的手臂,但我不会心软第二次……你们后面来的人,一旦输了,终身都将成为独臂人。”
“这话我只讲一次,想清楚了。”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