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看向温梨，摸着自己的头发，仔仔细细的观察着温梨的每一寸神色，“姐姐，如果你觉得我头发打结成这样不好看的话，我明天可以把它剪掉。”

她察言观色。

只要温梨露出半分不喜欢她头发的神情，她可以换掉这个发色，也可以剪掉这一头长发。

温梨顿了顿。

过了一会儿后，她似乎叹了一口气，又给凌落夹了一筷子藕片，“明明你自己很喜欢这个长度的头发，为什么要因为我的话，就去剪掉它呢？”

“就像你明明很喜欢吃这个菜，为什么夹了几筷子之后，又克制着不让自己吃？”

温梨的神情很温柔。

凌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鼻子一酸，磕巴了一声，讷讷地道：“我自己喜不喜欢，很重要吗？”

以前，也没有人问过自己喜不喜欢。

她的喜欢从来不会被在意。

春日花团锦簇落英缤纷，各色各样的花开的争奇斗艳，而她是花团锦簇里对不起眼的一棵杂草，连风都不会在意，更不要说人。

“爸……爸爸妈妈说，我不能因为自己喜欢什么，就随心所欲的吃，因为在学校和去了外面，没人会惯着我。”

“他……他说如果我喜欢一道菜，就一直吃，不喜欢的菜就一口都不碰，会被人看不起。”

所以她从来都不敢过分向她人表达自己的喜恶。

因为怕说了，会被人看不起。

很多的时候，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凌落低下头，头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那阴影很淡，却一直笼罩着她，将她整个人都困在离光明只有咫尺的地方。

她能看得见光。

却永远隔着光。

温梨又夹了一筷子藕片给凌落。

“落落，你需要的东西，别人喜不喜欢不重要，你喜欢才最重要。”

“你要先尊重自己，别人才会尊重你。如果你一直贬损自己的人格，为了讨好别人，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才是真的会被人看不起。”

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诞。

越是讨好型人格的人，越是容易被人无视和欺负。

卑微到尘土里的真心，有时候换不来被尊重，反而是容易被肆无忌惮的践踏。

凌落低下头，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钟婷反而是放下了筷子，漆黑浓厚的头发对着她，“我没这么说过。”

凌落和温梨同时回过首看她。

钟婷的脸被长长的头发盖住，按理来说众人应当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温梨和凌落，以及观看节目的网友都感受到了，她似乎有一点焦躁。

“我再说一遍，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凌落，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的头发就染什么颜色的头发，虽然我确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审美，但你自己做主，自己能对自己负责就行。”

她抿了抿唇，哼了一声。

“我才不是那种，连孩子的喜恶都要控制的母亲。”

她很尊重自己的宝宝。

会拼尽全力去爱她。

会努力给宝宝自己能给的最好的。

只是很可惜——

“妈妈，我不是说你。”凌落低着头，神情有些恹恹的，“我知道不是所有的爸爸妈妈都是这样的。”

小姑娘落寞黯然，又透着几分厌世的神情，让网友不知为何，陡然之间竟然鼻子一酸。

【呜呜呜，看得我鼻头栓栓的。】

【我有点泪失禁，看不得这个，凌落的经历和我的差不多一模一样，家庭对我来说，不是港湾，是我拼命要逃离的地方，花了三十年时间，才和痛苦的原生家庭割席。

【所以这是把生前几个不幸的人放在了一块，然后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吗？】

【可以这么说，不过澄清一下，我们温姐是活人。】

【谢谢你，蒙古人。】

【感觉这梗两年前抱过我，是不是实在没梗了，硬抛！】

温梨拿了一张纸巾给凌落，小姑娘乖乖接过，又乖乖把眼泪擦干。

钟婷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些僵硬地伸出手，也在凌落的脑袋上摸了摸。

“落落，粉色的头发，很好看，你喜欢吗？”

钟婷的声音还是沙哑淡薄，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凌落犹豫了一瞬后点了点头，“嗯，喜欢。”

她说着又摸了摸自己头发上梳不开的结，那些黏腻的让人难受的蜘蛛丝和枯枝落叶。

凌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喜欢头发的颜色，但是不喜欢头发上的这些东西。”

只是……只是这样的头发，会给她安全感。

凌落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她苍白的手抓了抓濡湿的裙子，声音低落，“我顶着这样乱糟糟的头发，别人就只是会骂我疯子。”

“但是不会骂我是婊子，爸爸妈妈也不会说，我给他们丢尽了脸。”

他们虽然还是会骂她。

但至少，不会骂的那么难听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在高考结束后，染了一个自己很喜欢的发色，然后开心的发到了网上。

就遭受了那么多数之不尽的谩骂。

那些人扒出了她的学校和家庭住址，她的家人和朋友都受到了那些人的反复骚扰。

爸爸妈妈骂她是灾星，骂她只会给家里招来麻烦，招来祸患。

可是凌落到现在也不懂究竟为什么她会遭遇这些，她明明只是染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头发。

但她到现在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有时候，人对人之间的恶意，是毫无理由的。

钟婷听着叹了一口气，机械般的抬起手，拍了拍凌落的胳膊。

“别难过了，不是你的错。”

“粉色头发和你都很漂亮，肮脏的是那些键盘侠。”

“还有帮着键盘侠对你口诛笔伐的父母。”

温梨听着，点点头，她倒是没急着安慰凌落，只是转头问道：“你还记得那些骂你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凌落一愣。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她就算是化成灰也会记得的。

她报了好几个人的id，温梨挑了挑眉，拿出自己的手机，直接大号开骂。

这几个人刚开始还死鸭子嘴硬咬着牙说自己没有错是凌落臭不要脸，一个高中生居然要染这么骚的头发。

还说温梨帮着凌落说话，是不是温梨骨子里也和凌落一样，表面上是风光的玄术师，实际上就是出来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