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一夜烧成白地
街道上,
嘈杂依旧,寻常百姓在街道两旁,伸头观望,南镇抚司衙门的近卫士兵,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兵甲威风凛凛,出了衙门校场,急匆匆往南奔去,定然是出了大事,
京城百姓素来爱看热闹,
酒肆茶楼,邻居街坊,百姓更是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哎,怎么回事?皇城司的人一般可没这么着急过,现在急慌慌的往南去,怕是又有贼子作乱了。”
一位年纪大的老朽,穿着粗布麻衣,面容黝黑,叹口气将手中的汤碗重重一放,这年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而一旁另一位,稍显瘦弱的中年汉子,头戴方巾,皱着眉摇摇头,接过话茬,
“那也不可能,洛云侯的大军,前日刚刚南下,贼军眼线众多,几日后不可能不知道,依我看,应该是京城周围,可能出了变故,又不知是哪家匪徒作乱,要不然不会有南镇抚集结大军出城,这南镇抚司的人,谁不知晓。”
一说完,
原本有些安静的酒肆,忽然气氛热烈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那猜测着,到底发生何事,
那些来得晚的,没有看见发生何事的人,都纷纷凑过来,听着一些“知道内情的人”在那夸夸其谈。
注意听到这桌说话的人,更是抱拳问道,
“两位仁兄,容在下问一问,京城周围能有什么事,这里可不是京南那个疙瘩窝,四下里那些泥腿子乱闹。”
说的那些泥腿子乱闹,在场的人都心里明了,说的就是那些造反的太平教和白莲教的逆贼,只因在京城,这些话不能明说,所以京城百姓闲聊的时候,就用了土话代替。
“是啊,京城尚有几十万禁军,还有皇城司近卫,加之兵马司那么多兵马,许些宵小之辈,不可能来此。”
一位后生,穿着轻衫,开口解说,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可惜,
有一位客商打扮的的人,摸了摸胡须,凑了过来,低声道;
“诸位,那可不一定,我听闻,前些日子,往京南那边的官道上,都是逃亡的百姓,而且大梁城的官道已经断了,”
其他的话没明说,可是周围的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官道被断,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大梁城快没了,
随之就是脸上的忧虑神色,带着心事用晚饭,各自离去,而角落里的二人,听完之后,喜忧参半,
“万升,立刻派人,想办法跟着那些人去看看,是去哪里寻人,我总觉得,会不会是楚教主派出的一路人马,北上中原腹地埋伏,想办法搞清楚,”
“是,大哥,我这就去安排,京城的事,大哥小心,皇城司那些朝廷鹰犬,现在和疯了一般,四下查找咱们的人,另外,听说不少江湖人,入了皇城司当官,此事定要给楚教主传个信,想个办法解决。”
万升脸色凝重,原本一些简单据点,现在都被皇城司的人端了窝,还有一次,在城东宅院里,和前来抓捕的皇城司的人交了手,明显用的招式,是荆南五湖盟的武功,这些江湖门派根本没有把太平教放在眼里。
气愤之余,总归是要解决的,却不知堂主骆飞摇摇头,道;
“此事容后再说,教内到了关键时刻,万不能分心,你也知道,教主做事太过霸道,灭了不少小门小派,兔死狐悲,江湖上的名声,罢了,你去吧,小心些。”
“是,大哥,弟去了。”
万香主低头离去,不留痕迹,只留下骆飞一脸的阴郁,也不知教主为何容不下其他门派呢,江湖奇人异事何其繁多,再这么下去,动了那些高门大派的利益,或许更加麻烦。
“侯爷,侯爷,快,上等参汤,今个一早,熬了两个时辰。”
营帐内,
张瑾瑜刚刚起身更衣,大帐外面,已经是人员嘈杂,都在收拾行装,想来外面的日头也不早了,
“嗯,端进来吧,对了,晋王那边怎么样了?”
随着门帘掀开,
兰月儿一身武服缓步走了进来,面容温润,白了他一眼,
“郎君先把参汤喝了,暖暖身子,殿下早就起了,用完膳之后,就在帐外巡视一番,季千户和段将军陪在身边,”
到了身侧,把手里一大碗参汤送了过来,里面竟然还放了不少红枣等大补之物,香味传来,肚子难免有些饥饿之感,
张瑾瑜伸手接过来之后,仰起头,一碗参汤喝下,腹中顿时暖流升起,流向四肢百骸,一阵舒爽传来,看着碗中还有半个人身,索性伸手拿出来,一口吞下,
宝药补肾,一点不假,
“什么时辰了?”
“已经到了辰时,宁将军接了书信,说是京营后军已经启程南下,所以,大营内士兵已经开始集结,”
放下碗筷,兰月儿已经进了内里,开始收拾一番,打了包裹,又把食盒里的肉菜端出来,放在桌上,
“侯爷,先吃饭,”
坐在桌前,张瑾瑜也不客气,拿起馕饼卷着肉,就送入口,心中还盘算着,三天后这一仗该如何打,禁军必定先到,自己紧跟其后,其实也没什么好盘算的,直接横推过去,打出个气势,先解了大梁城之围,然后,林山郡城就是下一个目标,就是不知,太平教那些人,又当如何应对?
正在用膳之际,
大帐帘子掀开,晋王周鼎已经带着夏雨等人进了帐内,寻见侯爷正在用膳,走到近旁,落了座,
“侯爷,今日行军,是否还如昨日一般,行军到半夜,孤觉得,既然省下安营扎帐的时间,不如多走一些时间,如何?”
周鼎也看出如此安排行军的好处,一天多走一半以上的路程,还不耽搁休息,那为何后面几日,不多走一路呢。
谁知,张瑾瑜几口把手中的肉吃完,拿过锦布擦擦手,摇摇头,回道;
“殿下,越往南走,距离大梁城越近,大军士卒前行,疲惫不堪,敌军以逸待劳,士气正盛,走路不难,但耗费兵卒体力,
所以,士卒休息最为重要,今日行军,一日路程,日落就停,然后在大营处休息,万不可疲军。”
此乃行军打仗大忌,别说普通士卒,就算是骑着马走,累的时间长了,那也想打瞌睡,浑身无力,人数再多,疲军也是无用,这点浅显的道理,殿下不懂?
“呃,侯爷所言在理,那为何不前面多累一点,到了近处,再多休息一些时间,这样一来,节省”
停下话语,也觉得自己的法子有些不对,万一有埋伏或者其他的,士卒疲惫,当不足以应对,脸色有些尴尬,遂闭口不言。
张瑾瑜又拿起一块肉放入嘴里啃,模糊不清说道,
“殿下,行军和打仗分不开,谁也不知前面什么时候遇上敌军,所以,每日行军,必须保证士卒体力,行军至晌午的时候,补充干粮饮水,休息半个时辰,皆是因此缘由,打太平教的人,不能急。”
想了想,王子腾之所以兵败,就是因为他行动太迟缓,如果直奔林山郡,控制城池,城中官员是人是鬼,一目了然,何来最后拼死突围之举,
可惜,
王子腾生性谨慎,迟疑不定,加之贼军奸诈,不明不白的败了,而这一回,兵贵神速,先吃下大梁城下贼军,
俗话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城下那些贼军少说也有太平教的精锐在里面,拿下那些人,后面郡城就好打了。
这样一想,先锋禁军那五万人马,可就不够看的了,所以围而歼之,要的就是人数,遂抬头喊道,
“来人啊,迅速派人传令,命禁军右卫统领和孝成,减慢行军速度,和中军行动保持一致,不可提前南下,若是先一步到大营,就地休整待命。”
“是,侯爷。”
门外传来脚步声离去,这番军令,让身边的晋王殿下不明所以,走之前好像是说让禁军快速南下,先行一步到大梁城,如今反而改了军令为何?
“侯爷,您这是?”
先锋军不都是提前走在大军前头,遇水搭桥,逢山开路,怎么不让先走了,
张瑾瑜微微一笑,把头转过去看向一脸疑惑的晋王,低声道;
“殿下,本侯想一口吃下大梁城下的太平教贼军,既然能围城攻打数日之久,至少有二十万以上的大军,咱们中军至此近乎三十万人,还有大梁城守军,三十万对二十万,优势在我。”
为了安心,故意如此比对,果然,晋王周鼎脸色好了许多,想想也是,
“听侯爷的安排,先杀一杀太平教的锐气。”
晋王一脸喜色,暗自松了一口气,今日起的那么早,皆因昨夜未睡好,许多心事绕在心头,睡不踏实,所以到营中转一转,散散心,可是越走心中越忐忑不安,只能回来找侯爷相商,没成想,洛云侯早已经胸有成竹,如此心中大定,
“嗯,夏总管,把王爷用的东西收拾好,咱们准备走,”
“是,侯爷!”
夏雨刚回应了一句,
外面,
已经传来集结行军的号角声,张瑾瑜也不耽搁,吩咐一声,披了衣物,就出了帐外。
“轰隆隆。”
一阵马蹄声从远而近。
京城之南狩猎行宫,一夜大火,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原本巍峨飘逸的建筑,只剩下残垣断壁,有的地方还冒着青烟,
而那些贼人,早就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北边,一大群骑兵姗姗来迟,领头的乃是皇城司南镇抚指挥使马梦泉,还有副千户马德秋,百户蔡昌越,以及忠顺王府二公子周怀瑾,以及两千皇城司近卫,
刚到了地,看着黑茫茫一片,别说来的人有些惊愕,就算是二公子骑在马上都惊愕万分,昨夜还在此地用膳,一夜未见,被烧成了白地不说,都是王府花银子修建的,就这样被糟蹋了。
二公子一脸不可置信,神情恍惚,昨夜匆匆进城,清晨时候入得城池,并未回王府,反而去了皇城司南镇抚司衙门,求得援兵,没想到回来后,太平教贼人早就逃之夭夭,还有一事,不会连接头会面的道门中人,一并给杀了吧,转念一想,龙虎山的道人,哪有简单的,
“指挥史大人,昨夜就在此地,有太平教贼军埋伏,突袭行宫,守军不敌,我等只能率军突围,”
二公子周怀瑾心有悲凉之意,好好周密安排,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是不是身边有人告密,难道是大哥的人,想想心中胆寒,第一次出城,就被设下埋伏陷阱,要不是出府的时候想耍点威风,多带了一些王府亲兵,还把自己招揽的门客,江门主他们带上,说不定昨夜就回不去了,
这样一想,胆寒之余隐约有些戾气埋在心底,
“是啊,贼军胆子挺大的,马德秋,带人下去搜一搜,看看有什么发现。”
指挥使马梦泉吆喝一声,此地已经烧成白地,那些守军的尸骨,想来也在其中,
整个行宫,
如今已经烟消云散,只是那些太平教的贼子,既然能到此地,人数不少又能藏在何处,
马德秋翻身下马,抱拳领命,立刻带着人冲进行宫内,仔细查看,地上血迹斑斑,还有一些未烧完的尸骨在里面,惨不忍睹,皇城司的两千铁骑,则是静静的在行宫外等着消息,
“报,指挥使,通州城急报,昨夜洛云侯率军到通州城,联合守军伏击南城密林,以火攻之,杀伤大量伏兵,但昨夜并未追击。”
从身后,急匆匆赶来几名皇城司的人,气喘呼呼的传着话,二公子周怀瑾一脸惊愕,而后恍然大悟,自己这是被殃及池鱼了,
还想问什么,却被身边副将明安拉住衣角,回头一看,对着主子摇了摇头,
“昨夜的事,为何今日才来禀告?”
“回指挥使大人,不是不来禀告,而是昨夜通州城守军,在洛云侯走后,领军撤回城内,今个一早,才派人出去查看,发现大量太平教贼军的尸骨,确认之后,才去通传的,”
领头的百户面上流出细汗,此中的事他也不怎么了解,昨夜是守将翼卫司马单长勇单独用兵,并未调动通州库兵,都是京营的人,所以知道消息后,也无法及时送出,
马梦泉冷哼一声,眯着眼,看了看周围,刚刚他们快马加鞭,半日不到就到了此处,按照时间,一来一回就是大半天,昨夜那些贼人,被伏击之后成了丧家之犬,拼死攻打此地,就是为了补给,所以说,带着东西,他们跑不远,还在周围,
“派人叫马千户回来,别让他查了,贼军跑不远,应该还在行宫附近,要么躲进山里,要么,是在逃命,”
“是,大人,”
身边的亲兵即刻奔去行宫内,通知马千户,身边的二公子忍不住,问道;
“大人,既然跑不了多远,那他们会躲在何处,难不成真的躲在山里,那咱们不是做了无用功,”
安阳山脉那么大,人进去就像水滴入江河,谁能找得到他们,
“二公子不必着急,安阳山脉是大,但是他们这些人的补给,撑不了那么久,要么铤而走险,沿着山脉边缘行军,沿途打家劫舍补充物资,要么孤注一掷走进深山,都是九死一生的路,”
看了看周围的开阔地,马德秋已经带着兵丁出来,脸上有些喜色,就知道有发现,抬起头看着二公子担忧的面容,摇摇头,
“二公子,本官承蒙皇上厚爱,奉内相之命,总理南镇镇抚司衙门,编练五千皇城司近卫,如今兵甲已成,却没有半点功劳,实属汗颜,此番有太平教妖人踪迹,本指挥使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话,本不应该说,但马梦泉不得不说,京城督公交代的几件事,一个没办成,那个售卖恩科试题的妖道,还有太平教余孽据点,一个查无音讯,另一个,被北镇抚司的人得了手,再干不出一点成绩,这位子坐的,可就坐不稳了,
还好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二公子来得及时,
“指挥使大人忠心可鉴,我等定当配合。”
周怀瑾虽然疲惫,一夜没合眼,身体疲惫但精神却亢奋,真要是抓到了贼军头目,定要好好审一审,是不是自己的行踪被出卖了,
眼下,
马千户匆忙跑了回来,抱拳道;
“大人,行宫内的人全部死了,库房虽说烧个干净,但是里面并无粮草灰烬,而且院子内,有大批的马蹄印,直奔着西面而去,卑职猜测,那些贼军叛逆,是想去安湖以南的那些庄子,”
说着说着,脸色有些难看,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反贼,到了那些勋贵世家庄子里,万一大开杀戒,就怕京城动荡,
马梦泉也是脸色一凝,知道马德秋话中之意,想起还有不少达官显贵的庄子在那,另外内务府的皇庄也在那边,如何能等懈怠,
另外,
这些战马留下印记,不说也是行宫内抢来的,这样一来,形成马匪一般到处流窜,那就麻烦了,
“快,上马,把斥候全部撒出去,确定方向后咱们追,碰到贼人不必留手,杀无赦,”
“是,大人,驾。”
“驾。”
一阵急促马蹄声响起,皇城司近卫骑兵,纷纷西去离开,
却不知,
东头山坡下面,一处草丛中,趴着几个人影在那,一动不动,确认人走后,有位香主没忍住,问道;
“堂主,竟然是皇城司那些人,麻烦了,老梁只有二百多人西去,这,如何是好?”
脸上有些着急,两百不通骑术的人,对上朝廷皇城司近卫骑兵,怎么看都没活路,
周秀更是一脸的阴沉,
“娘的,怎么会把这些朝廷鹰犬给招来了,不应该是用京营的兵来围剿咱们吗,”
眼看着天边的骑兵没了身影,有他们在,如何能离开山脉,终归是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
“堂主,怎么办?”
“哼,怎么办?集合人马,北边还有个庄子,先去杀人,搬粮食,再把人吸引回来,让一部分人,拉一些马车东去,然后进入密林绕回来,多跑点路,”
眼神凝重,皇城司这些鹰犬,鼻子比狗都灵敏,
“至于老梁他们,听天由命吧,咱们做的,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