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接过来擦干眼泪,笑着同慕夫人说:“娘亲不要哭,我现在过得很好。”
慕夫人点点头,“娘亲不哭。”
一家子说着话,不多时就到了霍峥新置办的宅子。
宅子上没挂牌匾,留在此处的管事和婢女小厮倒是早早就候在了门前。
马车停在大门外,立刻就有小厮上前摆马凳,婢女上前掀开车帘,众人异口同声道:“恭迎主人归家。”
慕青山走下马车,看了一眼久违的京城,又转身来扶慕夫人。
夫妻二人连带着年少的慕开霁离开京城已经十一年了。
如今再回来,已经对此处十分陌生。
慕开霁跟父母一起站在新宅门前,想起北境苦寒穷困,他们在残瓦破屋里住了那么多年,不敢想还有回到京城的这一天。
霍峥扶着春枝走下马车,同他们说:“岳父岳母、大哥,请。”
慕青山抬手道:“王爷请。”
进了宅子,婢女小厮纷纷上前伺候着,打了热水来请他们洗漱。
霍峥提醒慕青山:“岳父此次受召回京,到了京城第一件事应当是进宫面圣。”
“对。”慕青山脸都不洗了,“我这就进宫面圣。”
怕什么风尘满面,皇帝要看的就是他的变化有多大。
慕青山立刻出门,乘坐他回京的那辆青布马车进宫面圣去了。
慕夫人和慕开霁都有些担心。
霍峥宽慰两人,说:“父皇既已决定召岳父进京,就是要再度启用岳父,岳母和大哥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但慕夫人和慕开霁很难不担心。
帝王的恩宠与雷霆只在一念之间,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春枝道:“娘亲和大哥一路辛苦,先洗洗风尘,换身衣裳吧。我已经让人备下吃食,马上就能吃了。”
慕夫人应了声“好”,目光却一直落在春枝上。
春枝道:“我帮娘亲沐浴。”
慕夫人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芷儿了。”
北境缺水,在那地方沐浴是件奢侈的事。
慕开霁吃苦受罪这么些年,早就没了公子哥的习气,婢女说要伺候他沐浴,他连忙回绝了,关上门自己洗。
霍峥交代管事设宴为慕家人接风洗尘。
春枝帮慕夫人沐浴,母女单独在一处说话。
慕夫人的手很粗糙,这些年一直在做粗活,日日劳作,没有个歇息的时候。
若不是心中放不下女儿,只怕早就熬不住,被埋在北境的风雪里了。
慕夫人低声问春枝:“芷儿,长安王待你好不好?”
“好。”春枝道:“他待我极好。”
慕夫人看长安王那上下马车都要亲自扶芷儿的样子,应该也差不了。
皇族之人少真心,若是可以选,慕夫人更希望春枝找个身份不那么高贵的夫君。
只是她们娘俩分开了十一年,还能活着相见已是不易。
那些没影的事自是不必再提。
春枝舀水,轻轻浇在慕夫人身上,脑海中闪过几个小时候娘亲帮自己沐浴的画面……
她伸手扶额。
慕夫人见状,连忙伸手扶住她,“芷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春枝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有些头疼。”
慕夫人道:“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也不必非要想起来,咱们一家人时时能见面,记住现在就好了。”
春枝“嗯”了一声。
慕夫人让春枝坐在一旁歇息,她自己沐浴就行。
春枝乖乖坐在一边,轻声说:“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娘亲也曾这样给我沐浴……”
慕夫人疼爱女儿,事事亲力亲为。
分开的时候,芷儿才九岁,夜里做了噩梦找不到娘亲都会哭。
慕夫人不知道芷儿离开自己的这十一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她以前那么娇气,怎么起早贪黑的做豆腐卖豆腐?
慕夫人沐浴的时候都在无声流泪,眼泪落进浴桶里,悄无声息。
“娘亲,莫要哭了,咱们往后都是好日子。”
春枝却发现了慕夫人在哭。
“不哭……娘亲不哭。”慕夫人胡乱抹了抹眼睛,洗去一身风霜,换上了春枝早就给她准备的绸缎衣裳。
春枝亲手给慕夫人梳了一个简单大气的发髻,给她戴上了玉簪和耳环。
慕夫人坐在铜镜前,有些愣神。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打扮过自己了,粗衣麻布穿久了,早就忘了穿绸缎是什么感觉。
在北境的这十一年,像是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原以为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却没想到忽然有一天,有人打破了这场噩梦,将他们都唤醒了。
慕夫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轻叹道:“芷儿才刚刚长大,娘亲却已经老了。”
春枝道:“娘亲不老,娘亲只是吃了太多苦,往后好好调养就能养回来了。”
慕夫人笑了笑,“只要能天天看到芷儿,娘亲就很高兴了。”
“值得娘亲高兴的事多着呢。”春枝扶着慕夫人起身,同她说:“娘亲不止有我这个女儿,还有一个外孙,只是他还太小了,我今日没将他带出来,等过些时日再带来给娘亲看。”
“外孙?”慕夫人没想到女儿连孩子都有了,忍不住问:“你和长安王……”
春枝道:“我和长安王早在临水镇的时候就已经成亲了,孩子就是那个时候有的,我和他之间的事说来话长,等闲下来之后,再与娘亲细说。”
慕夫人爱怜地摸了摸春枝的头发,母女俩走出院子到了前堂,就看见慕开霁正在跟霍峥说话。
慕开霁本就长得俊秀,洗干净之后越发眉眼如画,他身着锦袍,发束玉簪,已然有了慕青山当年倾倒京城的一半风华。
两人见到春枝和慕夫人过来,不约而同地起身。
霍峥喊了声:“岳母。”
目光却一直落在春枝身上。
慕开霁道:“娘亲和妹妹来了,我与王爷正在说爹爹进宫去面圣也不知怎么样了。”
慕夫人本就担心夫君,她最是清楚慕青山那宁折不弯的性子,生怕他再次顶撞皇帝,皇帝又把他们一家扔回北境去,简直坐立难安。
春枝见娘亲如此,也忍不住跟着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