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若是这样的变化,结论就是你来代替幽华小姐当头,是吧?”空寂问。
“说什么呢?”爷爷反问。
“都这么熟了,有话直说吧。”空寂摇头。“幽华小姐说她要退出决策的圈子,
那总得有人补这个位子吧?而我怎么想,都没有谁比你更适合了。”
“我?怎么会是我呢?”爷爷又问。
“别再装傻啦。她为何要突然改变,又想要怎样的结果,她总跟你说过一些吧?
之前虽然不清楚她的目的也解决了问题,但我已经不想再一次被傻傻地摆在某个
位子,直到终局才得知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站在那里。那感觉实在不太好受。”
“她想要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吧。”爷爷说:“她希望我们能够胜过她。”
“那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因为你觉得做不到,所以你不会是那个负责改变的人吧。”爷爷懒懒地说:
“别对我生气,我也觉得不会成功,所以我扮演的应该跟你是同一个角色。她只
请我在适当时机出来维持秩序,别让两边的冲突流于意气,随我想怎么做都可以,
但必须达到这个目的:让他们去争,但是要有意义的争,而不是恶斗。”
“…!?”
“看你的表情,该不会她刚好也跟你说过很类似的事情吧?”
“……”
“看来我猜对了呢。”
“所以总地来讲,我们都各分到了一部份她之前扮演的角色…”空寂说:“如果
我们在自己负责的那部分能做得比她好,全部加起来就能胜过她?”
“大致没错,很像是她会有的想法吧。”
“我还是觉得不会那么顺利的…”
“所以你才会担任‘抑制’而非‘冲锋’的任务啊…”
“我知道啦,求求你别再跟我说教了。我知道了啦。”
***
每个人都感觉行不通,但及真正开始运作时,却意外地和谐。
恶人帮的态度非常低调温顺,而原白玉楼的成员也不会展现出刻意欺压的态度。
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甚至会觉得他们像一群相识已久的老友在认真共事似的。
爷爷跟老和尚几乎完全不用出面去说些什么来维护场面。空寂好像感到很意外,
但因进展顺利而开心,爷爷却仍是摆著臭脸不发一言。
“果然没那么顺利呢。”某次,爷爷喃喃自语道。
“什么不顺利?”空寂问。
“这样子啊,肯定不行的嘛。”
“不行?”
空寂倒是看不出有何不对劲。一切确实如幽华所说,即使她不在,与她相处已久
的幽灵们也能够推测出她的偏好,自然能够以“如果是她一定会这么做吧”取得
共识。而需要补充时,恶人帮也确实提出了些很有帮助的情报,虽然那些靠自己
去找也行,但一定会浪费数倍以上的时间,幽华的虚位策略反而帮双方都留下了
?旋的余地,这样的合作可说是出乎意外地成功。他很有信心,如此的策略品质,
确实可能会比只靠幽华与原白玉楼成员时还要更好了。
“到底哪里不行了?大家都很努力啊!看著曾经相互厌恶的人们,竟能齐心朝著
同样的目标迈进,实在是令我非常感动呢。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如果你要这么想,也好啦…”说完,爷爷又闭起了嘴。
白玉楼的幽灵们想让幽华惊喜,希望展现出符合、甚至是超越她所期待的表现。
他们可不想让她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一次就要让她点头,甚至赞叹不已。所以,
每个环节都小心翼翼地考虑,融合之前的经验,把可能面对什么状况,又该如何
应对,都想得十分透彻。
这样绝对没问题了,实在想不出她还能挑得出什么毛病呢。怀著如此想法的幽灵
们,在幽华宣布后的一周内,以自傲的姿态,把成果递交给幽华看。
结果却如爷爷所预言,这个提案被幽华打了回票。她简短地提几个问题,幽灵们
顿时无言以对,从意气风发到?羽而归的转折,还不到半个时辰。尽管不断重新
振作精神面对幽华的挑战,转眼间一个月过去,幽灵们的努力成果已是第二十八
次被幽华驳回了。
不管再怎么修正,幽华永远有办法从其中挑出问题,几句简单的问话:“那么,
如果怎么怎么样的话又该怎么办呢?”,若答不上来或答案无法让她满意,她就
一脸歉意地要幽灵们再回去想想。但她提的点往往是两难,并非想个简单的解法
就能蒙混过去,几乎都要做出痛苦的抉择。而一旦做了一个选择,便会连带影响
后面一连串的考量,面对乱如缠丝,牵一发便会动全身的复杂局面,每个身处在
白玉楼核心的幽灵们都陷入了无止尽的头痛(虽然他们事实上头不会痛)与疲累
(幽灵们理论上也不会累,但当过于消耗心神时便会出现类似人类疲累的反应,
包括想睡、脾气暴躁、失去理智等等)之中。
在第二十九次被幽华驳回时,幽灵们终于受不了了。
“这样还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呢?为何不直接讲出你要什么,给我们一个确定
的答案,然后我们就只要照著做就好了?”辰巳终于抓狂了。
“请你冷静点啊,辰巳。”幽华仍然是静如止水的语气。
“说真的…即使您对我们很有信心,但这种比万花筒还要让人眼花撩乱的问题,
我们实在是无力解决…”空寂无奈地说:“我们已深刻体会到您曾经有多辛苦了,
那能不能将一切回归过去的进行方式呢?大家都已经非常灰心了。”
“一旦改变过,就很难再回到从前呢。”幽华说:“我有些惊讶,你们好像认为
想要说服我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你们才刚刚开始认真考虑的问题,却已是我从
好几年前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的问题,你们怎会认为这么快就能胜得过我呢?”
“…所以您的意思是,在我们能比得上您之前,这样的过程还要重复下去?”
“才不是呢。我从一开始便说了,我根本不希望你们只是单纯地走我走过的路。
因为那已经确定行不通了,就算你们想得再完全也还是不会有用的。我希望的是
你们能做得比我更好,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最快的方法就是:你们得用完全不同
于我的方式去思考这问题。”
“这…”
“若老是循著我习惯的思路,就像是勉强学著我的剑法,当然会轻而易举地被我
打得乱七八糟。跟我走同一条路,你们面对的难题我早已面对过了,那你们顶多
只能被动地防守而已,这样要怎么赢呢?若你们能以一种我完全没想过的方式去
得到答案,我就必须反过来去?解你们的理路才有可能反驳,从那一刻起,你们
才算是做出了有效的攻击喔。”
“那,在之前我们所做的那些…”
“啊,毫无威协呢。”幽华笑:“我完全没有被撼动到的感觉喔。要让我说不出
话来,还得加把劲呢。”
“…再怎么说,要我们来做决策,还要能赢过您,实在是太勉强了吧…”
“人要以有限的力量去实现过于庞大的梦想,原本就不可能不勉强。”幽华说:
“再怎么说,我们在做的可是改变世界的事情啊,所以,请你们认真一点好吗?”
***
“…已经不想干了。”
“说起来,这原本就是她自己想玩的游戏吧…那到底为什么我们还得帮她想这些
有的没的啊?她想杀谁就去杀啊…”
“不想管了…反正她自己也说,我们不想做,也不会逼我们做不是吗?那我们就
啥也不做吧。讲难听点,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跟我们也没有关系,不是吗?…”
在惯常开会的场所,原白玉楼的幽灵们几乎都垂头丧气的,连辰巳也沈默不语,
再不鼓舞大家继续努力。若葵发现幽华那特别慎重的托付似乎是针对此刻而发,
看来要让他们重新振作实在是个艰难的任务,气氛低迷到难以置信。
“总之…下一步该怎么做呢?西行寺家的大爷。”辰巳问爷爷:“我们已经尽过
力了,她却怎么也不满意。我不喜欢承认失败,但您不觉得这要求原本就是无理
的吗?能否请您与她沟通一下,改变一下作法。这样下去我管不了下面的人,连
我都很难再为她说什么好话了。”
说完,旁边的幽灵们一阵“是啊”、“没错”的附和。
爷爷还在沈吟著,暗处突然传来一个阴沈的声音,
“如果这就是你们的决定,实在令人失望呢。”
众幽灵转头,看见声音来源正是在之前会议中一直保持沈寂,没人问就不会开口
的恶人帮,发话者在他们的中心,身著官服的左大臣大人。
“原本以为长久在她身旁的你们,比我们更能?解这里,这才抱著后进的心态,
?虚地学习应对进退…”左大臣说:“现在看来,我似乎是白费心机了。可真是
难为幽华小姐了,把重责大任交付给一群不值得信赖的下属们,还刻意慢下脚步
等待你们成长,而如此践踏她的用心,就是你们的回报吗?”
场面顿时大乱,原本貌似和谐的会议场,顿时转为双方撕裂的状态。原白玉楼的
幽灵们不满的言语大作,恶人帮却全体保持沈默,连眼神交会都完全避免。
“我曾认为与你们合作是有价值的。”左大臣无视一切混乱,缓缓地说:“因为
你们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该怎么做,但我看到的却是不断抱怨,只遭遇小小的困难
就喊著要投降,这就是以除恶务尽自居的白玉楼幽灵们该有的态度吗?”
“我猜,我们无法毫无疑虑的前进,或许就是因为我们并未能真正地除恶务尽。
那些被我们除掉的?伙,不久又会换个模样出现在身旁,这实在很让人心烦啊。”
某个原白玉楼的幽灵一说,除恶人帮外的众幽灵顿时讧然笑了。
“若喜欢这么想的话,就由你去吧。”左大臣脸上摆出很刻意的怜悯神色,就像
看著一个笨小孩般的脸色:“因为你们自认与她相熟已久,偶尔心情好帮她些许
便算施恩给她,你们就尽管这样悠闲度日下去吧。但我们可无法如此置身事外,
因为还有许多在世的人要记挂,所以我们非干不可。这点挫折根本挡不住我们,
只会挡住那些意志不坚、又自以为是的?伙而已。”
“你们爱放弃,那是你们的自由。道不同,就不相为谋。你们继续占著西行寺家
的庭院,与那些京城怨灵们聊天喝茶吧。我们会继续向她提供我们的想法,如果
这集会已有名无实,也非在这边不可,我们正喜欢‘独占’与她对谈的机会呢。”
“即使刚开始会不断失败,我们相信总有一天会成功的。到时可别因为眼红跑来
抹黑我们啊,你们这些以正义之民自居的幽灵们若偷学这些在官场打滚的技巧,
不就失去了自己的格调吗?说起来,我倒很期待看到真有那么一天呢。要不要我
教教你们黑函要怎么发,?言又该怎么说,会比较容易收效呢?”
左大臣冷冷笑著,一摆手,恶人帮的幽灵们一齐转身离去了。
***
“西行寺老兄啊,这,这情况是…”空寂扶著额头,一脸头疼的表情。
“这表示,我们的工作现在才开始啊。”爷爷说:“一人搞定一边,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