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坐在电话机的前面，我迟疑着望向阿姨，她微笑着鼓励道：“安全，别担心，很多人都是这样，‘近乡情更怯’指的就是你这种情况。”

我使劲呼吸几下，等到胸口不再烦闷的时候，才按下电话的免提键，拨号音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我用颤抖的手指依次按下了电话号码，电话接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喂，是谁？”

“赵叔，我是安全，你身体还好吗？”

惊异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安全，你怎么才来电话，你父母都急坏了。”

“赵叔，麻烦你喊一下我爸妈他们。”

“好，你等着。”

我开口解释道：“我爸妈家很穷，没有安电话，平时要是有事找他们，就得打这个电话号码。这个电话号码是我家邻居的电话，为了不麻烦邻居，不是有要紧事，我一般都不打电话。”

阿姨叹息说：“穷人家都这样，这回我就放心了，你不会嫌弃我们的家世。”

我的脑袋立刻就出现一头雾水，心里隐隐感到，这个电话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安全，安全，你在听我说话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的鼻子一酸，眼角已经湿润起来：“妈妈，我听着那，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安全，我和你爸爸都来了，来得太匆忙了，没有叫你大姐和姐夫。快，老头子，赶快跟安全说句话。”

“安全，怎么才来电话，你妈天天惦记你，天天都哭一次……”

“去，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哭过？”妈妈把话筒从爸爸的手里抢了过去。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哽咽说：“妈妈，我对不起你，都这么大了，还要让你为我操心。”

妈妈在电话那边也哭了起来：“安全哪，你到底怎么了，报纸上总是刊登你的消息，一会结婚，一会离婚的。今天的报纸更离谱，说你跟那个叫李馨的女学生同居了。”

我抬头望向阿姨，她微微点下头，表示有这么一回事，原来昨天记者走后，真的把我同李馨的消息刊登出来了。

我又转头看向李馨，她今天上班时一定遇到了很多的压力吧？李馨坚定地摇摇头，表示她不会在意这些压力。

我解释说：“妈妈，李馨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子，你们既然看报纸，就应该知道她的遭遇，知道她多么可怜，对不对？”

“安全，正因为她可怜，你才不能乘人之危，你告诉我，冯雪是不是因为你花心，才跟你离婚的？”

“妈妈，不是。”

阿姨在旁边示意李馨说话，李馨犹豫一下，开口说：“安姨，我就是你说的那个李馨，全靠安全大哥照顾我，我才能清静下来，没有人来骚扰我。”

妈妈的声音有点慌乱了：“孩子，你别怪阿姨嘴快，阿姨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阿姨亲自出马了，她大声说道：“老嫂子，我是李馨的妈妈，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李馨她妈，你就别客气了，有什么话你就说。”

阿姨放声哭了起来：“老嫂子，我的命苦哇，十七年前，她爸就抛下我们母子三人走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工作，还要拉扯两个孩子。那时候，李馨三岁，她哥哥李凡五岁，我只好背上背着李馨，手里牵着李凡，挨个去求周围的邻居，希望他们能给我们一点粮食，让我们可以熬点粥喝，可以不饿死。”

妈妈的哭声也传了出来，和阿姨的哭声混成一片，李馨的眼中含着泪，用手拉住阿姨，嘴里不停地叫着：“妈妈，你别伤心，我已经工作了，可以照顾你了。”

阿姨继续哭道：“老嫂子，我没有工作，也没有什么本事，只有一点力气，为了孩子，我也不想再找人了。我四处求人给我介绍工作，不管是什么活，只要他们愿意雇我，我就努力去干，不怕脏、不怕累，也不嫌钱少，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不嫌弃我带着孩子去干活了。就这样，过了好几年，等到两个孩子都上学的时候，钱就更紧了，我那个大孩子李凡，到处去捡破烂，然后卖点钱交给我，我每次接过他交的钱，我都要偷偷地哭一场。李馨那孩子也很争气，在学校里面，次次考试，名字都没有出过前三名。后来，等到李凡初中毕业时，有个部队的官韩万财，看中了我家李凡，把他带走了。我家邻居有个摆烟摊的，因为身体不好，把烟摊租给我，我家的日子才稍微好了一点。这时候，我的身体已经不如从前了，经常得病，每天李馨放学后，都去替我卖烟，好维持我们娘俩个的生活。”

“李馨她妈，你别伤心，你看李馨多懂事，小小的年纪就知道帮你卖烟，就知道养家糊口。”

阿姨抽泣道：“要不是他们懂事，我早就不活了。”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好日子没有过几天，就又出了麻烦事，李馨那孩子，越长越漂亮，她不论是上学，还是卖烟，都有许许多多的男人，在她周围闲逛。我看到之后，再也不敢让她卖烟了，每天只准她在学校和家里活动，其他的地方都不准她去了。可是，那帮男人还是在我家门前乱转，邻居都劝我，别让李馨上学了，赶紧给她找个婆家，把她嫁出去就省心了。可我看到她的乖巧，看到她的学习成绩，我怎么能忍心把她嫁出去，我当时只有一门心思，就是要供她上大学，让她别再像我一样，只能当个家庭妇女。就这样又坚持了几年，当初把我儿子带走的那个韩万财来了，他说他已经不在部队了，当他知道了我家的情况后，他答应把我儿子调回来，果然没有多久，李凡就退役了，他进了韩万财管的保安公司，可以挣钱养家了。他在部队练了一身的本事，回来后，就把那些常到我家门口乱转的男人全都打跑了，李馨在她哥哥的陪同下，也敢出去玩了，她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学习成绩也更好了，一直占据着第一的位置。那时候，是我家最快乐的日子。”

妈妈感叹起来：“李馨她妈，你真的是不容易，更难得的是，你有一双好儿女。”

阿姨叹道：“人活在世上，好日子实在是太短了，两个多月前，保安公司来人告诉我，说我儿子在酒吧里面，跟人打架，被人捅死了，我的心忽悠一下，人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医院里面，李馨就守在我身边，可是，在病房里面，还有好几个年轻男人，他们在不停地逼着李馨，逼李馨跟他们好，我被他们气昏好几次，最后只能躺在那里偷着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要不是安全来了，把我们母女救出来，又给了我们二十万，我都不知道我们怎么才能活下来，怎么才能还上我家的欠债。”

妈妈欣慰地说：“大家都是穷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安全总算是做了一点好事。”

阿姨也露出了笑容：“老嫂子，你也有福气，安全不仅懂事，而且还很能干，比我家李馨强多了。”

“李馨她妈，你别这么说，安全是男孩子，李馨是女孩子，怎么能一起比较。”

“老嫂子，今天的报纸，你是不是看到了？”

“是，委屈李馨了。”

“老嫂子，我不是自夸，我家李馨又乖巧、又能干，现在的女孩子里面，想找到她这样的，实在是太难了。”

李馨赶紧摇着阿姨的手说：“妈妈，哪有你这样自夸的。”

阿姨推开她的手，继续对着电话说：“老嫂子，你已经好久没有见安全了，不如来洲城市一次，借此机会，我们见个面，给两个孩子把名分定下来。要不，他们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说出去太难听了。”

原来阿姨并没有忘记女同事的事，她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方法表达出来。李馨吃惊了，她不停地摆着手，想制止阿姨的举动，可阿姨怎么肯理她，她只是全神贯注地等着电话里面的答复。

电话里传来了妈妈坚定的声音：“李馨她妈，你说得对，我安排一下，就去洲城市。我后天上午到，等我到了之后，就给他们把名分定下来，再找个好日子，把婚礼办了。”

阿姨愉快地笑了起来：“老嫂子，我等着你。”

电话挂断了，我和李馨对望着，心里都乱成了一团麻，不知应该怎样处理这件事情。

阿姨安排道：“后天是星期六，你们应该都不用上班，如果谁要是需要上班，就赶紧自己请假，无论如何，都得给我把时间留出来。后天上午，我在家准备饭菜，你们两个去车站接站，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顿饭，顺便给你们订婚。”

李馨大声地说：“妈妈，你安排这件事之前，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我和安全大哥只是兄妹，不能订婚。后天，安姨来了后，你怎么对她交代？”

阿姨大声训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商量，你是我女儿，你就得听我的，你看看报纸上是怎么说你的，你知不知道我出门的时候，别人是怎么议论我的？那些肮脏话，男人可能不在乎，可那个女人受得起，你能不能现实一点，别总想那些没有用的东西。”

阿姨又转过头对我说：“安全，没有得到你同意，我就把备用钥匙复制了两套，我一套，李馨一套。”

我表态说：“阿姨，你做得对，我太粗心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件事情。”

阿姨说：“阿姨是想，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不需要再分彼此了，所以没有问你就自己决定了。”

我真的是为难了，我要是反对阿姨的安排，那就等于把阿姨往外撵一样，一定会伤了阿姨的自尊心。阿姨之所以在我这里，以主人的姿态住下来，那是因为她一直把我当作是女婿，她才没有见外，我一旦拒绝了这件婚事，那她还会住得这么安心吗？

李馨站起来，大声地抗议道：“你是我妈妈，可你也不能强迫我，我现在不想订婚，更不想结婚。”

阿姨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说：“是不是把我气病了，你才甘心？”

李馨的脸又红又白地变了几次，她认命了：“妈妈，你别生气，我听你的，先跟安全大哥订婚。”

阿姨的脸上浮现出胜利的微笑，她体贴地说：“你们两个先谈谈，我进去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