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陶然昏天暗地地睡了一整天,趋近黄昏,头痛欲裂,胃也难受地要命。想起林丹应该回C市了,决定给她打个电话,过去蹭个饭吃。
听到她要过去吃晚饭,林丹当然一万个愿意。陶然冲个凉,打理一番,便出了门。一到林丹家,她就开始后悔,电话里应该先问问情况的。
陈飞的父母、伯父伯母全都从县城搬了过来。九十平的小房子里一下子多了四口人,变得非常拥挤。
陈飞的伯父中风未愈,每个星期还需要大把医药费,伯母有糖尿病,一直在吃药,最近也因为一连串担忧和操劳,病情加重,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人伺候。陈母要照顾两个人,实在应付不了,陈飞和林丹便决定把老人家都接到C市来,这样,陈母也能有个喘气的机会。
陈父找了份给人看材料的活,过两天就去上班。陶然记得林丹说过他退休前在镇上邮政储蓄所当所长,怎么说也算是个吃公饭的小官,本该是靠着退休金好好养老的年纪,如今却要为了兄弟为了儿子,出来给人打工。陶然光是想想就很难受,何况陈飞和林丹。
看着近一个月未见的林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还依然乐呵呵地,陶然心疼不已,帮着忙前忙后,还好她出门前先吃了点何珍送的饼干垫底,不然真没力气支撑到开饭。
开饭时间,林丹和陈母抢着去给陈飞的伯父喂稀粥。
“你们都忙一天了,我去吧,我可是睡了一整天,正好有的是力气没地使。”陶然说。
陈母忙说:“怎么能让你去呢?你是客人,没好好招待你,已经够失礼了。”
“没事。我跟林丹关系那么好,您不用把我当外人的。”陶然拿过林丹手里的碗,笑着说完,走去书房。
书房里,一个白发苍苍,面容憔悴的老人正半躺在新买的床上。半眯着的混浊的眼睛,在看到陶然的刹那突然亮了起来,飘起一层氤氲。
陶然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伯伯,我叫陶然,是林丹的朋友,我来给你喂饭,好不好?”
老人“啊啊”地微微张开嘴,僵硬的脸上浮现出激动。
“我当你答应了哦。”陶然开心地笑,打起一小口粥,轻轻吹一吹,喂进他嘴里。
老人很听话,乖乖地一口接一口地吃,很快就把一小碗粥全部吃完。
“还想吃吗?”陶然问。
老人依旧“啊啊”两声,听不出意愿。但陶然当他同意了,起身要出去盛粥。
“哇,都吃完啦?咱陶老师有两下子哦。”刚回来的陈飞一走进书房,就开心地说。
“那当然,我再去给他盛一点。”陶然有些小得意。
“别了,咱去吃饭吧,他平常都吃不到一半,不能一下子吃太多。”陈飞说。
陶然点点头,笑着对老人说:“伯伯,我先去吃饭了。”说完转身出去。
陈飞走到老人跟前,大声说:“大伯,我也先去吃饭。”
“晓晓。”老人盯着已经走到门口的陶然,急切而艰难地吐出两个含混不清的字。
陶然以为他是在跟陈飞说话,没有回头,径直出门。
陈飞错愕两秒,方明白过来,老人是把陶然当成了陈晓,顿时情难自抑地热泪盈眶。
吃过饭,陶然帮忙洗了碗,便决定打道回府。
“陶然,我家这么热闹,你又是一个人,以后没事常来啊。”陈飞把陶然送到门口,笑眯眯地说。
“嗯,好,周末没事我经常过来。伯母,叔叔阿姨,再见。”陶然一一打过招呼,挽着林丹下楼。
“陶然,你给欧阳宇打过电话了吗?”楼下,林丹问。
“没有,我想,清明回去一趟。”陶然说。
林丹说:“欧阳宇去年国庆以后,就离开国企开了家公司。他跟余兰兰的那点事,闹得再大也不过是他的私生活问题,只是因为他是欧阳老市长的孙子,才会放大了让人家八卦批判了一段时间。听说,他现在生意做得很红火。除夕晚上,他给我打过电话,问你有没有跟我联系过。我看你临时变卦不回家,想你可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回去,就跟他撒谎说,你给我发过邮件报平安。他也没多问,不过听得出来,他挺难过的。陶然,我觉得他真的是很爱你,如果你心里还有他,就原谅他吧。人无完人,何必较得太真呢?”
陶然默默听完,说:“就是因为我太爱他,所以没办法不介意。心里扎着一根刺,怎么回得到从前?”
“不管怎么样,你再想想吧。我现在也是自顾不暇,解不了你的忧。”林丹微微叹气。
陶然心疼地挽紧她的手臂,“困难是暂时的,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没升职前,拼了命地想要升职。升职了以后,才知道,压力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得罪了老天爷,先是红星的店出事,接着陈飞家里出事。什么是祸不单行,我算是见识了。”林丹哽咽地说。
“陈伯伯还能好起来吗?”
“快六十的人,病来如山倒,再好也不过是能下地走两步,还能好到哪里去?他不光身体有病,还有心病。听陈飞说自从他女儿死了以后,他的精神就不大好,不然也不会提早病退回乡下老家去。昨天,伯母还在讲,要是当初没把房子卖了,搁到现在,都翻了十几倍,我们也不至于挤在这么小的房子里。哎,现在讲这些有什么用呢?”林丹忍不住掉出了眼泪。
再多的口头安慰,都显得很无力,陶然只能跟着叹气。现在的她,也给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看到旁边有个银行自助服务厅,陶然走了进去,把工资卡里仅有的一千五百块全取了出来,递给林丹一千。
林丹不肯接,“你自己拿着吧,我都已经把你榨干了,就剩下这么点,我哪里能拿。”
“拿着吧。我家里还有好几百,再过十来天就发工资了,我除了买个菜,也用不到钱。”陶然硬是把钱塞到林丹口袋里。其实,家里哪还有钱,她钱包里也就剩下两百。
“等我手头宽裕了,我马上还你。”林丹不停地抹眼泪。
“我不急的,你慢慢来,都会好起来的。”陶然说。
“嗯,会,一定会好起来的。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林丹扁起嘴,企图把眶里的泪水逼回去。
“怎么了?”陶然关切地问。
“我妈妈,每天早晚一个电话地催我,叫我早做决定。”林丹凄楚地说,走出银行自助厅。
陶然心下了然。还没有结婚,就要一起背负一段漫长艰辛的岁月,做父母的,怎么舍得?何况这个未来女婿,他们本就不中意。
“我不会丢下陈飞的!他在感情上那么依赖我,我要是走了,就等于是把他毁了!”林丹突然转身,目光坚定地看着陶然。
陶然一阵激动,走向前,给她一个鼓励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