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在湖北的荒山野岭之间,蹒跚而来一道瘦骨棱棱的少年。满脸的凄期惶惶,说不尽的孤单寂寞,却原来正是躲避少林僧众追杀的张君宝。
那日,师父觉远受那无色老贼的一记大般若掌劲,变起肘腋之间,早已被打得五脏离位,六腑碎裂,七窍游魂。张君宝和觉远是师徒情深,实已比于父子,公孙如花和觉远又是有情佳侣,爱意渐生。但天意弄人,棒打鸳鸯,离散骨肉,当真是凄凄惨惨切切,又怎是怨之一字了得。
守灵三天三夜,夜不能寐,饥不忍食。火葬了觉远之后,公孙如花痛感世事难料,再不愿处身江湖,想把公孙春和张君宝一并带回天山调教,自此远遁世间,从后亦将象师傅一样,青灯古佛伴霜华。
但张君宝却不愿寄人篱下,瞧人颜色行事。况师父死后,再也无一内心牵挂之人,公孙如花再好,也是隔着诸多的情分。正该自立门户,刚毅自强,也免得给旁人添那诸多麻烦。
于是一行人分作两路,张君宝向南游历,公孙春与公孙如花到是同往天山。此后,公孙如花见公孙春与自己是一姓同宗,索性认了干女儿,亦师亦徒,倒也是和睦融融。在回返天山的路上,更收下两个与公孙春同龄大小的两个孤儿作了徒弟,分别唤做王问心和周梦云。自此在天山授艺教徒,礼心向佛,潜心修习天山剑法,更把唐门神针绝技汇入天山剑法当中,遂成一代宗师,江湖人尊称:“剑圣公孙大娘”。
暂且不表公孙如花,且说这一日,张君宝到得湖北境内,远见一山郁郁苍苍,林木茂密,山势甚是雄伟。走近前来,更感巍峨壮大,真当得是“山峦清秀,风景幽奇”,山脚下却有一林木环绕,幽远枞深的庭园。
说是庭园,倒不如说只是一个门房院落而已。因四周均是林木围绕,也无院墙。门庭洞开,正见内里一道人在庭园内的一座亭阁上燃香抚琴。亭阁的壁上悬有一联:“爽借清风明借月,动观流水静观山”之语,更添佳妙胜景之情趣,恍若桃源清景,说不尽的遐意足韵。
道长的琴音更是高雅流畅,如高山流水之曲,让人浑然忘俗,一身疲惫不经而走。阁名留听阁,其名想是取自唐代诗人李商隐的名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之句,透着雅致。但见绕梁琴音之下,百鸟齐集,遮天闭日,或飞或停,好似和乐而舞,和乐而翔,蔚为奇观。
张君宝在庭院外边,不由得听得痴了,眼看如此奇景,虽屡经变故,仍掩不住少年心性。竟慢慢地踱到了道人的身边。忽然,琴音倏止。如中流击瀑,顿作飞散。鸟儿亦忽地化作不见,让张君宝大叹惋惜。
道长微笑地问道:“小道太虚,有礼了。小兄弟看来也是文雅之人,独乐不若与人同乐,看小兄弟内功精湛,风尘仆仆,所为何来?”。张君宝多日漂泊,又那知所为何来?惟终日浑浑噩噩,亦不知所止,苦笑道:“我也不知,只知道男儿自当顶天立地,做一番大事业才好。”
道长又问:“何为大事业?”张君宝摇头不语,道长见他答不出来,也不说话。只是用双手往嘴上一按“瞿”一声,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倒把张君宝吓了一跳,浑不知这离奇道人在作何玄虚。
只见亭阁前的树枝一颤,传出一声悦耳动听的鸟叫。道长又连吹了三声,“瞿------瞿-------瞿”,立刻,四周的林子里竟由疏到密,宛转相连一般,片刻间,鸟叫就已是响成一片。
道长望向张君宝,缓声言道:“世人但知把鸟关在笼子里,但却使鸟儿的天性丧失,不复自由。人又何尝不是?惟知茫茫碌碌,满眼见,只是名利二字,不能回归本心。却不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徒只是一副臭皮囊而已。”
顿了顿,好似有一番感慨叹道:“世间万物,各有本心。正如这养鸟之法,惟有天养,方是顺乎天性,回归自然。得我本性,还归自心,方是人间正道。”
一席话,说得张君宝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想及师父临逝前,给他留下一段大违常理,晦涩难懂的武功秘诀,似是采自所遗失的《楞伽经》中,让他反复难明。而今竟忽然得悟,明白练精化气养神还虚之术,无非是道法自然而已。
却不知,佛道本同源,义理本相生。自此,张君宝就在武当山中与太虚真人比邻而居,勤加修行,苦习师父所授武功技艺。
某一日,在山间闲游,仰望浮云,俯视流水,张君宝若有所悟。在洞中苦思七天七夜,猛地里豁然贯通,更领会到武功中以柔克刚的道理。后来,他北游宝鸣,见到三峰挺秀,卓立云海,于武学更多感悟。乃自号三丰,创下武当一派,别立绝学,与少林南北相望,并称武林泰山北斗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