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长歌一愣,一时猜不透皇上此举究竟用意何在。他是要楚博雅痛下决心与楚闻钟划清界限,还是想为自己的亲娘舅留一条退路呢?那二人明明是父子关系,虽然表面不合,但也断断没有儿子审爹的道理,不是吗?
她苦思半晌,却终究还是理不出个头绪,于是自嘲一笑,道:“罢了,管他是谁!既是意外之得,成则最好,不成,也不过维持原来的事态罢了。”
“您不怕他……”晚星心急,但碍于小安子在场,终是欲言又止。回头想想,又后悔适才当着他的面说的太多,不知道会不会因此给洪大哥和自家小姐带来什么麻烦。
长歌又岂会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先是轻笑着瞄了瞄她,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小安子一眼,慢条斯理道:“公公久在宫中,既能凌驾众人得势于皇上,想必也自有一套生存法则,有些事情,就无需本宫多说了吧?”
小安子闻听此言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急忙伏低身子,恭谨道:“请娘娘放心,奴才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嘴上如此,心中却已经暗自叫苦,不要说如今皇上太把这位皇后娘娘当回事儿,便是不曾,光她这等气势,已经叫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了,又如何还有胆子往里掺和?
晚星那厢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长歌则先给了她一个“放心了吧”的眼神,才转而冲小安子点了点头。但她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哦,公公此来,可是有事?”回想他之前的样子,分明是有话要说。
“这……”他再度犹豫,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当说不当说。
“公公还有何顾虑?事已至此,有事大家摊开来商量,不是更容易找到解决的办法吗”长歌循循的诱导。
这话倒是不错,仅凭他一人之力,便是再忠心又有何用呢?“奴才、奴才今儿一大早伺候万岁爷更衣,发现他、他跟平时不大一样呢。”小安子压低声音,不安的说。
“哦?”长歌精神一振,霍然站起身形,道:“有何不一样?”
“圣上眸中似有蓝光闪过,看着奴才的神情也若有所思,那种感觉,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长歌追问。
“好像跟奴才夜间所见相同!”小安子一咬牙,终于把话说完。
“铮!”长歌被惊得蓦的从椅子上再度站起,身上环佩从容,发出清脆的响声。“果真?”她紧张的追问,这么快吗?蓝眸居然也开始在青天白日出现?
“奴才原本也有些拿不准,但听晚星这么一说,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儿。”这么多年了,碍于太后和珍妃娘娘面子,皇上都没对国丈出过手,如今怎么会不知会一声就直接……这不摆明了等着那二位到他那哭闹吗?
长歌点头,知道他久处深宫,对人对事自有自己的一番见地,何况皇上突然翻查旧案也的确不同寻常,与他以往个性不符,这样想来,她倒真要好生静观事态发展,看他究竟做何打算了。
主意既定,她转而肃然对小安子道:“公公且先回养心殿候驾吧,日后还烦您处处谨慎、事事留心,至于其他的,本宫自有打算。”
“这……”小安子迟疑一下,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静静退下。
“小姐……”晚星心急,一见他已经走了,殿内也没有别人,忙抢到云长歌身边,道:“此事你究竟做何打算?”
长歌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的茶杯,面无表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短短数日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以前,她以为自己即便身陷宫斗,亦能游刃有余,但如今挚爱至亲,都在身旁,反令她分心不少,行事之间也诸多顾虑。
“公子没说什么吗?”他此番回来,仍是俗家身份,固然是定了小姐的心,但是,连日来看二人每每见面反而比往昔更加局促,总让她心中不安,明明是一对有情人,如何阴差阳错偏生走到这般田地?
“他能说什么呢?”长歌苦笑,以往数年,任凭自己如何纠缠不舍,他都不曾有丝毫软化,如今身在宫中,耳目众多,想听他的真心话就更没有可能了。“左右不过是些佛经道理罢了。”
“小姐可要当心啊,别真让公子他就此舍了红尘……”晚星有些担心,这沈惊逐此番回来,三句话不离出世,着实令人忧心。
“倒还不至于,他与风落眠的恩怨还没有了结,起码,暂时不会。”但日后呢,事情解决之后呢?还有什么能够栓的住他的脚步?
“小姐啊,天大地大,总有僻静清明之所,你何不带着离潇同……”
“别说了!”长歌苦笑着打断她,“我放不下!放不下仇、放不下怨,也放不下这诸多牵挂。而他,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放下过心中的结!”
晚星闻之不由黯然低头。
“当务之急,还是先了结宫中之事再说吧。”先是楚闻钟,如今偏又有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叶未央,叫她如何还有心思去想那些儿女情长?
“小姐不是说还没有主意吗?可要请齐王殿下过来一议?”
“自然要的,不过,不是他进宫来,而是我出宫去!”
“什么?”晚星大惊,“这如何使得?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岂不……”堂堂皇后擅自出宫,事关皇室声誉,一旦走漏风声必不能善了。
“无妨的,皇上早已知道我的另一重身份,若真要计较,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了。”这点她倒是放心。
“那太后和楚家呢?被他们知道岂不是一大把柄?”晚星仍旧担心,“何况,要见齐王,传他入宫便是,你又何须亲自走这一趟?”
“要见齐王自然不难,但我此行还要见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入宫却是不易。”
“哦?是谁?”
“卢九纶!”自从回京,她还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召见他,如今,她却实在是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是他?听齐王说,他如今已经官居三品了……”任职户部,也算是实职了。
“此番有要事与他商量,奈何后宫重地,外臣不得擅入,想来想去也唯有我去就他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们?不,是我,我一个人!”长歌瞥了晚星一眼,“你不会以为我会在大白天明目张胆带着你跑出宫去吧?”
“那小姐是打算……”
“自然要等夜深人静了。”
“那、晚星便不能同行了?”她一下子嘟起嘴来。
“这宫里大大小小一摊子事儿,没了我这个皇后娘娘可以,没了你晚星姑娘可怎么行呢?”长歌调侃的看着她。
“小姐又取笑人家!算了,我留下来就是!”她虽然嘴上不情不愿,终究心里还是明白的。
微笑着点了点头,长歌看了看外面,见日上三竿,想起尚未用早膳,于是道:“传膳吧,你我同用啊。”
“不等离潇他们?”
“想必他们早在东宫用过了,不等了。”
***
“姐姐当真要夜访卢府?”小鱼放下手中的茶杯,蹙眉问道。
“我已经着人通知齐王入夜在卢府等候了,王府目标太大,反倒卢九纶家里会安全些。”
“听说那位卢大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只是有些恃才傲物、不拘小节,连天子之尊也敢得罪,可是真的?”小鱼对这位传奇人物十分好奇。
长歌淡淡一笑,“传闻嘛,总难免言过其实,不过,他冒犯龙颜屡屡被贬倒是真的。”她不由想到这位卢大人嗜酒如命一节,只不知回京之后,他可有经常光顾那乐贤酒庄?
“姐姐笑什么?”
“那位卢大人喽,是出了名的好酒,此番夜访,若能带上一坛不知醉……呵呵……”她话未说完,人已经笑出声来。
“姐姐对这位卢大人当真是礼遇有加啊。”
“卢大人胸怀丘壑,乃国之栋梁,礼贤下士这个道理,姐姐我又焉能不懂?”
小鱼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此去究竟所为何事呢?”
“想就今日早朝皇上那道圣旨探讨一番,还有就是看看下一步楚家会有何动作。”
“皇上此举的确奇怪,刚刚我经过御花园,还听几位宫妃在那儿说什么皇上是为搏红颜一笑呢。”
“红颜?”长歌诧异。
“不就是姐姐你喽。”小鱼诡秘一笑。
“什么啊!不过,倒是怪不得她们,如此终日无聊,也只能嚼嚼舌根度日了。”
“这话不假,宫里的女人也惟有可悲、可怜四字可以形容了。”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命运,注定一生光阴埋葬于此,逃不掉,也走不脱,一时不由黯然。
“妹妹可有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我?”小鱼指着自己,诧异问道。
“是啊。”长歌点头。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吗?进了宫,即便一生不得宠幸,也终究是皇上的女人啊,这等命运,改得了吗?本来,小鱼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了,一个人,孤清寂寞。所幸如今与姐姐重逢,我已经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