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盛兴五年,北汉嘉平十七年五月二十五日,厚厚的云层覆盖在安东城塞上空。潮湿闷热的天气让来自南方的唐军也颇感不舒爽,浑身粘乎乎的。若不是濒临大海,不时有海风刮起,只怕许多人都想要违抗军令卸掉衣甲而赤膊了。
这是暴雨前的预兆,留守在安东城塞的唐军暂停对城塞的修建,垒起防水堤以防海水倒灌入城,泡松城塞的根基。
自李霄率军北上之后,顾云飞和范阳协商,由顾云飞负责城塞的督造,罗平章负责水寨的建造,范阳总督察,主要是加强防御设施及城墙壁垒修建。在三万大军以及征召的民夫青壮努力之下,安东城塞虽然尚未按照图纸建完,不过外城墙已经基本建好,而若干座延伸出去的敌台的建成更成为安东城塞的犄角屏障。
安东城塞背靠大海,有北,西两个城门,北门和西门还各有一座瓮城,东面和南面则是水寨。
城墙高达七丈,顶端宽三丈余,底端宽六丈余,绵延约十里。城墙以木材为经脉,砖石采用粘土、石灰、糯米、草料等和水粘结堆砌而成,这是李霄征召的欧牙子,鲁子期等幕僚中一位有泥瓦经验的工匠提出的建议,为顾云飞采纳,发现城墙结实程度要比以前的纯石块砌成的城墙高,而且还加快了修建的速度。
当然,在城墙,敌台,瓮城上布置了抛石机和箭楼弩炮弩机以及一些其他防御设施,包括城楼在内还布置了弓弩手。
站在城墙上值守的唐军在这闷热的天里汗流浃背,心头躁热得很,十分的困乏,倦意是一阵接一阵的袭来。
一名士卒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皮,猛然发现北面和西面的原野之上突兀地现出一条黑线来,黑线缓缓的向城塞蠕动,隐隐有如雷鸣。
士卒睁大眼睛,使劲揉了两下,惊呼出声道:“敌人!快来人啦!敌人来了!”
士卒的呼喊顿时赶走了城头许多人的睡意,有武官仔细看了一下,大喊道:“赶快布防!敲响警钟!”接着派人向范阳,顾云飞等人禀报。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范阳,顾云飞,朱奇瑞,武成,骆兵,焦廷等都匆匆赶来,登上城墙观察敌情。
“是汉骑!”和汉军交过手的范阳,顾云飞等对此并不陌生,“来的是汉军骑兵精锐‘鹰扬游骑’!”
汉骑约有三万人,在距离城墙数里之外停了下来,摆出了围城的架势,显然是打算围而不攻了。
“云飞,你认为汉军的目的是什么?”范阳凝神观看了一会,向一旁的顾云飞道。
“这一定是汉军的前锋!”顾云飞面色有些难看,“汉军前锋是‘鹰扬游骑’,而且人数高达数万,很明显汉军是想把我们同太傅的大军隔离开来,然后再各个击破。”
范阳扶着城墙探身俯瞰稍许道:“可有太傅最近的消息?”
朱奇瑞在一旁抱拳一礼道:“自前些日子太傅派人押送来马匹和钱物之后,就再未继续了。末将清楚的记得当时押送的军官称马匹还有半数以上未送来呢。”
“看来太傅所率的大军一定发现了什么!”顾云飞当即断定。
“恩,”范阳略作沉吟道,“传下令去,全军进入警戒状态,加强城墙的守御,其余人加紧时间增补防御设施,修建防水堤!其余众将立刻到议事厅议事!”
于是整个安东城塞进入了战备状态,战云密布在城塞上空,半空厚厚的乌云也倍添肃杀之气,一场血战看样子是免不了了。
在议事厅聚集了范阳,顾云飞,罗平章,朱奇瑞,骆兵,武成,焦廷等军方将领,奉李霄之命留在安东城塞的宋丞也应邀出席,另外在座的还有欧牙子和鲁子期两位李霄的幕僚。
范阳坐在主位上,环视众人一眼道:“受太傅委托,本将暂时总督安东城塞一切军政之事。诸位也都知道了汉军前锋已经兵临城下,而且是骑兵精锐,人数约在三万左右。汉军目前摆出一副围而不攻的模样,相信汉军一定还有后军,本将推测后军一定是携带了大量攻城器械的步军。”
顿了顿范阳继续道:“可以预见,一旦后军抵达,那么汉军便将开始攻城。自数日前太傅最后一次派人送来一批马匹和钱物之后便再无音讯,由汉军出动情况来看,可以认为太傅已经知道汉军出动的军情,因此太傅便不再派人运送马匹和钱物来。太傅率军北上前曾经嘱咐我等,务必坚守城塞,为大军扼守住回师的据点,所以我们必须死守住安东城塞,直到太傅率军回来!”
“都统大人,”武成抱拳一礼提出一个疑问,“目前汉军前锋虽然已到,不过其防御面应该是比较薄弱的,太傅既然已经知道军情,为何不趁这个机会突围到安东城塞与我们汇合呢?时间长了,汉军阻击线愈加稳固,太傅岂不是更难回师了吗?甚至可能……”
骆兵一旁接口道:“太傅所率大军都现在都没有音讯,末将担心……”其言下之意众将心中都亮如明镜。
顾云飞咳了一声道:“太傅用兵向来神出鬼没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怀疑北汉很可能会调楚云亭前来亲自率军围堵太傅,因此这个时候我们自己切莫乱了阵脚!太傅大军一天未安全回返到安动城内,我们一天都不能从安东撤离!即使战死到最后一人,也必须等下去!”
“啪!”范阳击掌道:“说得好!我们必须对太傅有信心!本将在这里放出话来,谁敢打着临阵脱逃的主意,本将绝不轻饶!罗都统!”
“在!”罗平章抱拳大声应道。
“本将委派你守御水寨,同时担任监军一职,任何人想逃走,给本将砍下脑袋来!”范阳杀气腾腾地道。
武成面色有些苍白,连忙解释道:“将军切莫误会,末将只是在作最坏的设想,我们只有理解太傅的用意,才能配合好太傅!”
骆兵一旁也连连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怎么可能临阵脱逃呢?再说了背后就是大海,我们能去哪里去?”
“不是就好!”范阳语气稍缓道,“太傅用兵不是你我可以随便揣度的,如果云飞推测正确,北汉派出了楚云亭,那么太傅和我们失去联系也属正常。本将要告诉诸位,太傅如有失,大家都脱不了干系!皇上绝对不会轻饶!因此,我们必须死守住安东城塞!”
“诺!”诸将齐齐应诺道。
“我有个看法。”众人循声看去,却是微眯双眼的宋丞。
“宋先生,你有何看法?”范阳客气的道。
宋丞睁开双眼,不急不缓地道:“安东背靠大海,无论是否坚固,其实都是一座孤城。大军七八万人分作了四个批次才运抵,如果太傅率军回返,我们这七八万人又如何从海上撤退?要撤退的话,势必要分几个批次,那谁先撤谁后撤?军心又如何安稳下来?如此情势下,安东城塞能始终控制在我们手上?”
见诸位若有所悟,宋丞又道:“虽然不知道太傅的计划是什么,但是几乎可以肯定的说,太傅在没有实现他的计划之前是不会回师安东的。我们固守安东,太傅大军游离在外,反而让我军处于主动,汉军处于被动,汉军急切之下难以拿下我们这已初具规模的城塞,还不得不提防太傅那数万精兵突袭。再说了,太傅若不率军和汉军交锋几次,能就这样一仗不打就撤回安东吗?只怕是没法和朝廷交代吧,而且这也会堕了太傅的名头!”
厅内一片沉寂,半响之后,范阳赞道:“还是宋先生是明白人啊!一语道破天机!”
顾云飞也道:“宋先生如此一讲,我们多了几分信心。汉军一定会忌惮太傅那拥有两万骑兵的大军,他们会比我们被动得多。我们只要想尽一切办法守住安东,游离在外的太傅大军就一定能寻找到机会重创汉军,到那时候太傅再回师也不迟!”
“好,”范阳见诸位皆是精神一振,便道,“现在诸位听从本将的调度!”
“罗都统,”范阳首先向罗平章道,“还是请你把守水寨,监军一职仍然由你担任!本将再调拨一千步卒归你调配!”
“诺!”罗平章领命道。
“顾将军,武将军,朱将军,骆将军,北门和西门将直接迎接汉军强攻,顾将军为北门主将,武将军副之,率军一万守御。朱将军为西门主将,骆将军副之,率军一万守御!如果丢了城门,提头来见!”范阳语带杀机地道。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顾云飞,朱奇瑞应诺道,武成和骆兵也附和领命。
“焦将军!”范阳看向焦廷道,“全城的弓弩手都归你管辖布置,另外你率三千人为预备队,北门和西门哪里吃紧,你就驰援哪里!”
“得令!”焦廷躬身一礼道。
“欧先生,鲁先生!”范阳向欧牙子及鲁子期两人道,“本将调拨五百步卒供你们使用,你们两人带领工匠负责为我们打造补充不断消耗掉的器械!”
“谨遵将军谕令!”欧牙子和鲁子期两人齐齐抱拳一礼道。
接着范阳向宋丞道:“宋先生,本将划拨五百人归你调用,请先生处理日常政务,为全军拨付粮草物质,安抚民心,招募青壮协助搬运物质器械,在事急时招募义兵协助守城。”
宋丞面有难色地道:“城内基本都是各地迁来的降官眷属,本无平民,这些青壮都是从各地招募来的,他们的家并未在城内。要想招募他们协同我们守城,难!”
朱奇瑞插话道:“这简单,把他们都聚集一处看押起来,愿意同我们一道的,和我们的士卒吃一样的饭菜,还给钱物,不愿意的便关押起来,不给吃食。”
宋丞皱皱眉,却不言语。
范阳沉吟一会道:“这个办法可以,钱物就从太傅送来的钱物里拨付。宋先生,现在大家都在太傅麾下做事,太傅也十分看重你,还望先生在此事上能够大力配合我们!”
宋丞默然,沉寂了稍许点头道:“好吧,我会尽力。”
十日后,城塞外汉军向城塞逼近,重新扎下营帐。经仔细观察,汉军营帐里树起了“楚”字大旗,还有“林”,“吕”,“施”及“孔”,“严”,“华”六面旗帜。看样子城下至少已经聚集了六万汉军,城塞内的唐军似乎已经闻到了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