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边刚才还人头攒动，光影乱晃，此刻已经人迹皆无，幽黑一片。只有渐渐平缓的江水在哗哗地流淌，那是它对大海无言的思念还是对青春流逝的抱怨？没有人知道。

二十几艘小船的影儿还在摇晃着，与江水拍打，偶尔溅起的浪花像窜出水面的小鱼儿，翻了几个跟斗就四下散了。

两条人影慢慢地从灌木丛钻了出来，都是宽袍大袖，下摆长得拖到了地上，与地面的落叶和青草沙沙地摩擦着，仿佛是两件披风。

其中那个走路一瘸一瘸的影子来到小船停泊处，挨次解下了木橛上的缆绳，一一松开，小船们便获得了解放，兴高采烈地旋转着漂走。

那人捏着最后一根缆绳，随手操起竹篙一扬，招呼另一个影子，“快上来。”

被招呼的那个人双手紧紧兜着肥大的衣衫，环抱胸前，上了船就坐了下来，脸微微扬起，竟然就是那个蒙面女孩，也就是潘星他们口中的“小贱人”。

手持竹篙的那人跃上小船，哈哈笑道：“现在轮到我为你划船了。”声音沙哑苍老，如一面破锣。他当然就是王昱了。

蒙面女孩哼道：“你救我是为了报恩吗？”

王昱一呆，正色道：“如果没有你我早已经溺死于江底，不为了报恩我救你干什么？”

蒙面女孩的声音更冷，“我并无存心救你之意，你大可不必如此！”

王昱苦笑，真不明白对方好好的，怎么发起了脾气，他再聪明也猜不透女孩的心思。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他不再答话，竹篙入水一撑，船慢慢地动了起来，行到江心，随着水势飞一般而去。

蒙面女孩此刻缩在船里，双手已经抱住了肩膀，似乎冷得厉害。她抬起闪亮的眼眸看着王昱的背影，没有说话。

船速加快，风声更疾，吹得他们宽大的衣袍鼓胀起伏。蒙面女孩索性把衣领提起来兜住了脑袋。

“他到底是谁呢……”

蒙面女孩望着眼前这个曾经装疯卖傻的神秘跛子，不禁陷入了沉思。模样丑陋可怖，身体残疾，目光深邃略带哀伤，却又机智过人，连连带着她躲过危险，而且武功似乎也不弱，在修竹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竟然能够赶在他跳上船之前翻身潜入水中！

打劫吴光烈和罗万山衣服的时候，她因为嫌脏，只要了外套当披风用，不像王昱把吴光烈剥了个精光，里里外外甚至鞋袜都全部换完。想起吴光烈被剥光衣服时的表情，她不禁莞尔一笑，原来一个男人的目光也可以如此惊恐。

此刻坐在船上，**的内衣贴身粘着，江风劲吹，冷得她如坠冰窟，浑身发颤，如果不是强自忍耐着，牙齿一定会撞击得咯咯作响。她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如此之罪，又冷又累，眼皮越来越沉，脑袋越来越晕，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潘星等人赶到江边，不禁惊呆了，拴在木橛上的几十条小船踪影皆无，更别说小贱人的影子了。

潘星一跺脚，“又给她跑了！”

吴光烈的表情比他还沮丧激动，叫嚷道：“追，我们快去追呀！”在他心中，那对男女已经是他“千手门”古往今来第一仇人。

罗万山毕竟只丢了外套，心情要平静一些，冷静地分析说：“他们肯定是乘船而走的，我们没有了船，怎么追得上？还是看老爷子的意思吧。”

潘星微微叹息了一声，感到自己确实老了，思维迟缓又不缜密，为什么不派人守着船呢？人们都说老鬼老鬼，他怎么老而不鬼了呢？

数十双眼睛都看着他。

潘星的眼睛却看向了楚湘君。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

楚湘君望着江水，目光一闪而逝，慢慢地说道：“天就要亮了，我们也该回冉家庄补个觉?……”

潘星一愣，扭头望向了东方。

东方天空果然开始露出了亮光，玫瑰色的晨曦仿佛画匠笔下的水彩，点染在藏青色的苍穹上，慢慢浸向荒芜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