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宇大步流星走出巷道。他紧张而严肃地沉默着。不置可否任由何雨轩尾随于他，然后招手叫停一辆的士。

的士走到沿江大道。王征宇说：“轩儿，你先下车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把车开出来，别让我公司的人见到你！”

何雨轩听话地下车。她焦急地在车来人往的路边等了十来分钟，见王征宇终于守信地开着那辆银白色蓝鸟车来了，一种蜜甜的哀愁又漫上心头。

她坐在王征宇的旁边。公路边高大的香樟树掠窗而过。天灰蒙蒙的，好像轻轻一挤就会掉下雨点来。他们一路很少交谈，只有偶尔的时候，王征宇回忆他妈妈对他的好，说她老是把他当孩子，每次只要他在家，他妈妈买菜做饭，总是要询问他想吃什么。他的口味决定着全家人的口味。他说：“我读大学的时候，放假回了家总是这个同学那个同学的聚会特别多。可是，一旦有空我待在家，母亲就央求我陪她一起到附近的广场散步。这时，我妈总喜欢挎着我的胳膊，我却一百个不愿意。”

“为什么？”

“怕同学笑话呗。大庭广众之下，一个老太太拉着一个男青年的手多难为情啊。@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我于是大踏步在前面冲，母亲就一路小跑跟着我赶。我妈刚走到与我并齐，我就又大步往前走。我妈笑着说这哪里是散步，是竞走。”他说完又有些忧怨地问：“轩儿，你说我对我妈是不是太残忍了？”

“没什么，你妈不会介意的。男孩子总不如女孩子那样细心体贴。我和你就不一样，我和我妈走在一起，我总是主动牵我妈的手，我妈还不肯呢。我妈说，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粘人！可见，你妈妈是个内心世界丰富，却又很孤独的人。她需要有人给她一个支撑。”

“你说得对，我从小到大很少见我妈和爸手挽手在一块儿散步。我爸是个大忙人。我小时候一年到头都很少见到爸爸，所以，我想我妈确实是孤独的。如果她这次出院了，我有一个迫切的心愿，你知道吗？我一定要好好陪她散步。她想怎么挽我的手都行。”

何雨轩突然对他产生一种奇异的同情，同情中伴有怜悯。这种感情有点像爱，咸咸的，好似海水吻过沙滩的味道。她把头轻轻靠到王征宇的肩上，王征宇用嘴巴亲吻了一下何雨轩的头发。他深情地说：“轩儿，你是对的。有你在身边，我觉得特别宁静，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会不急不躁！”

何雨轩说：“我不能做你的妻子是我终生的遗憾。可我又知道我确实没有任何理由能挽留你。”

“我也很遗憾，真的。因为我们生活在这个世俗的社会，选择怎样的生活不仅仅是个人的事情。我们不要谈论这个话题了，好吗？”

“好。我们彼此谈开了倒也轻松。我希望不管你妈妈的伤势如何，你都要坚强地面对。因为，看得出你妈妈也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一个女人拉扯孩子不容易。你尽管没有告诉我你爸是做什么的，但是，我想你妈妈应该也是深爱你爸爸的。”

“轩儿，你说得对。我爸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爸是一个特别能吃苦特别追求上进的人。他几乎可以说是个工作狂。而我妈也是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只要我爸能带给她荣誉，她就忒满足忒安心。我妈是以我爸为荣的。”

“也以你为荣！”

“可能吧。可我欠我妈太多！总觉得母爱像一座永远取之不竭的富矿，用了还会有，至于怎么回报，好像并不着急，人生长着哩。”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已预感他母亲无生还的可能。

“对父母来说，最大的孝道就是有出息。我想，你妈对你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轩儿，我没想到的是，在我狂欢的时候，我可怜的妈妈却正在生死线上挣扎。我这样做是要天打雷劈的啊！”王征宇说这番话时，放在方向盘上的大手起了强烈的颤抖，声音也在喉管起了哽咽。何雨轩默默地把手轻轻盖到王征宇宽大的手背上，像一方手巾企图给心底的寒冷添一把柴薪。

“不知者不为罪。何况每一个母亲都是以快乐的痛苦迎接新生命的降临。只要儿女是快乐的，母亲无怨无悔。如果你认定有错，那也是我的责任。明知不可以而为之。征宇，今天我与你同行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介入你的生活。”

“唉……”王征宇长叹一声，自此无言。

何雨轩茫然地直视前方，缄默无语。无望与焦虑悬挂在天地之间，爱情如昙花一现的美梦，在再一次挫败中凋谢。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往事的记忆，随尘埃缓缓地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