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思凯再次醒来的时候，五脏六腑还是剧烈疼痛。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深山的一块巨石之上，旁边一条清澈的小河缓缓流过，芦苇叶上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山虽不十分高大，但也是古木干霄，荆棘夹径，怪石嶙峋，漫山遍野的黄栌树叶红如火。

一位白发童颜的老者见袁思凯醒来，走过来递给他一片沾满露水的阔叶。袁思凯感觉口干舌燥，便把清露饮下。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袁思凯望着眼前的老人，他身材魁梧，臂长手大，感觉有点面熟。

“此处是京城西郊的玉华山。小伙子，你记性不会这么差吧？昨晚刚在皇宫里与老夫交过手，就忘了？”那老人声如洪钟，但缺少长期习武之人应有的粗犷。

“是你救了我？”袁思凯回忆起皇宫里那场恶战，这老人好像是哪位王爷身后的拳师，自己被他一掌击倒。

“皇宫深院那么多大内高手，而且到处是拿洋枪的清兵，就是神仙也难救你出来。”那老者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答道。

“啊？那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活过来的？”袁思凯内心很疑惑。皇宫里的事还历历在目，尤其是同治皇帝看桂宝的眼神，那种被身边人背叛的愤恨眼神，还有慈禧脸上冷漠如冰的表情，袁思凯铭记于心，他不禁暗自感叹：“权力好可怕，人性真复杂！为了争权夺利，即使亲人也反目成仇。森林中的麝香鼠，为了逃生也仅仅是咬断自己的腿。”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那么多掺了鹤顶红的毒酒，竟然没把你毒死，我看只有一种可能。”那老者摸了一下袁思凯右手的脉搏，脉象基本平稳。

“什么可能？”袁思凯自己也感到好奇。

“你的体内本来就藏有剧毒。”那老者从怀里摸出几颗黑色的丸子，递给袁思凯：“这是我自己炮制的丹药，含百草之精华，你先服下，元气就可以恢复得更快。”

“啊？原来体内就有剧毒？？”袁思凯想起穿越时那道闪电，“莫非自己的基因已经变异，百毒不侵？”

“以毒攻毒，你就幸存了下来。宫中的太监以为你死了，把尸体扔到荒郊野外，我在后面悄悄跟了过去。我准备埋掉你的时候，竟然发现你体内还有一点真气运行。”那老者说道。

“这么说还是你救了我，多谢老丈救命之恩。”袁思凯挣扎着坐了下来。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没死，就算是以毒攻毒吧。

“如果你是洪门中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你一个小太监，怎么会有洪门总堂内八堂的木牌？”那老者拿出一块红色漆字的木牌，正是大刀王五在项城送给袁思凯的那块。

“你是洪门中人？”袁思凯用霍殿雄提到过的手势跟老者打招呼。

“老夫董海川，洪门总堂内八堂之一。我还有一个身份，是肃王府上的拳师。”那老者心领神会，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袁思凯心里豁然开朗，原来他在搞潜伏呀。他这才放心把自己如何跟大刀王五结拜兄弟，打倒日本相扑高手，按照霍殿英的遗命，当了洪门神木堂堂主，又碰上同治皇帝，混入宫中的事情详细相告。

“原来是这样。昨晚在皇宫围攻你的，有杨露禅的次子杨班侯和端王府总管王兰亭，还有杨班侯的徒弟、满族人全佑，他们都是太极拳高手，以后碰到他们要多加小心。”那老者说道。

“杨露禅是谁？”袁思凯问道，他对清末的武术高手并不熟悉，不过昨晚在宫里那几位拳法确实厉害，太极拳竟然使得如暴风骤雨。

“杨露禅号称杨无敌，苦练十八年成为太极拳高手，京城武林一时难逢对手，前两年病逝。他的次子杨班侯继承了他的衣钵，被朝廷聘为旗营武术教头，其弟子多为王公大臣。”那老者叹道：“好好一身功夫，却甘为朝廷鹰犬，真是可惜。”

“可有打败他们的武功？”袁思凯回想起在皇宫里被他们打倒好几次，心中有些恶气。

“我看你骨骼奇特，年纪轻轻就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倒是块练武的料。不瞒你说，我这一生没什么别的嗜好，就对武术痴迷，外号‘武痴’。可惜我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了，功夫也不比从前了。但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这些天你就在这玉华山上静养吧。”董海川指着山上丛林中若隐若现的屋舍说：“那里有一个秘洞，里面曲房邃室，是我以前练功之处。山径危悬，一般人攀不上去，隐蔽安全。”

“请老前辈，不，师傅你老人家多多指教。”袁思凯跪在地上，马上行拜师礼。

玉华山果然是座好山，尤其是那通往秘洞的山路，更是曲曲弯弯，十分陡峭。进到洞中，袁思凯这才发现别有一番天地，极为开阔。里面像是一个武馆，十八般武器全都有，还有各门派的武术拳谱。

“为师二十六岁就远游吴越巴蜀，遍访名山大川，拜访各地高人隐士及武林高手，博学天下武家之长。”董海川看出袁思凯脸上的疑惑。

“那师傅最擅长的是哪一门功夫？”袁思凯问道。

“八卦掌，安徽九华山‘云盘老祖’的绝技。此掌威猛无比，以《易经》中阴阳的乾、坤、坎、离、震、艮、巽、兑，代表天、地、水、火、雷、山、风、泽，八卦互生，共六十四卦，能从四面八方攻击对手于无形，练成后开山劈石易如反掌。不过为师并不打算传授你八卦掌。”董海川说道。

“啊？为什么？”袁思凯有点心急。

“练成八卦掌需诸多时日，没有三年五载，不会有效果。而且此掌太过刚猛，对身体会有损害。”

“对身体有所损害？”袁思凯心中疑惑,“练武不是强身健体的么？”

“这个你不要多问。”董海川脸色严肃，“看你各种动物形拳都似乎略懂一点，但不得要领，唯有太极拳基础还不错，我准备传授你云盘老祖的另一绝技：浑圆天功。”

“浑圆天功？”袁思凯没听过这门功夫。

“浑圆天功集气功和武功于一身，以太极拳为根基，是修大道的根本，包罗万象，万物圆通。而且适合身材瘦小者练习，当年我苦练一年，因身躯庞大没有成效，才改练刚猛的八卦掌。”董海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发黄的武功秘籍递给袁思凯。

袁思凯翻开一看，里面图文并茂，但其中一些文言文还是晦涩难懂：“还请师傅多多指教。”

“浑圆天功分五形功，即鹤形、虎形、熊形、猴形、蛇形；五操拳，也就是炮拳、圈拳、钻拳、栽拳、崩拳；五步法，即滑行步、鸡形步、槐虫步、摩擦步、鸭步；五力，即前力、横力、斜力、竖力、螺旋力等。核心是抱圆守一，灌之于‘诚、静、耐、信、恒’五守心法，形成超级武学的实战技击。”董海川说道。

“这种功夫怎样才知道有没有效果？”袁思凯问道。

“浑圆天功分三层功夫。第一层功夫炼成，皮下肌肉层通，出现或麻热或胀的反应，肢体产生功感。第二层为五脏六腑通，内脏有发热感应。第三层骨骼通，到那时，人拳合一，威力无穷。你要切记‘形、气、意’三者结合，正所谓形不正则气不顺，气不顺则意不宁，意不宁则气散乱。”董海川发现袁思凯领悟能力超强，不禁喜上眉梢。

在玉华山上，除了静坐，袁思凯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学浑圆天功。每天凌晨，鸟群发出清脆的叫声，树枝上还有冰冷的露水滴下，他便开始练功了，一直到天色渐黑。时至深秋，北京的寒风刺骨凛冽，袁思凯却练得浑身热汗直冒。

袁思凯以太极拳为基础，用浑圆天功融合各种动物拳法，内外兼修，如此练了十余日，袁思凯的功夫融会贯通，日进千里。那一天他正在山洞里打坐，闭着双眼，依然可以感觉到穿梭在身边的午后光线，听到飕飕的风声，还有树叶落地的刷刷声。

这时，一个黑衣蒙面人闪入洞中，一掌朝他劈来。袁思凯听见身后风声异常，一跃而起，举拳相迎。那黑衣人攻势越来越凌厉，袁思凯不得不用上浑圆天功，到第二层时，五张六腑发热，拳法变幻无穷，以攻为守，将对方的攻击尽行化为乌有。双方斗了几十个回合以后，袁思凯看准对方一个漏洞，一拳打在那位黑衣人的胸口，那黑衣人飞出去十几米远，洞里震起的尘埃在阳光中凌乱飞舞。那人勉强站了起来，一把扯下蒙面，哈哈大笑：“好徒儿，我真是没有看错你。几日不见，你的拳法已经是日趋完美，密不透风。你可以下山去了，现在天下没有几人是你的敌手了。”

袁思凯一看，那黑衣蒙面人竟然是董海川。他明白了，原来师傅是试探自己的功夫来了。见董海川没什么大碍，袁思凯说道，“师傅，我的浑圆天功才练到第二层呢，现在就下山么？”

“哈哈哈，这浑圆天功乃是云盘老祖毕生心血的精华，武术奇才才能练到第二层。至于第三层嘛，要看天机和缘分了。今天来找你，是有要事。一个月前，刘永福在擂台杀死巡防营军官的帐，朝廷已经算到洪门头上，神机营最近在京城大肆搜捕洪门中人。但就在这个时候，有消息说洪门的海底重现江湖，总堂召集各分舵舵主聚集京城半壁街开大会，我怀疑这是朝廷的一场阴谋。”

“啊，有这等事情？为什么海底出现就可以召集各分舵？”袁思凯对这个问题还很好奇，他心里暗想，除了海底是洪门圣物之外，是否有别的原因呢？

“海底中有洪门中人的花名册，一旦落到朝廷手中，洪门就会有灭门之灾，所以当年先公郑克爽兵败，就把海底扔进台湾海峡。现在离洪门大会只有两天的时间了，你马上赶回神木堂，我回肃王府，继续打探消息。”董海川说道。

“好吧，师傅多保重。”袁思凯跪下磕了几个响头，下山直奔京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