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做同生蛊,药丸一共两颗。”江灏把玩着手里另外一颗药丸,“同生同生,意味着吃下药的两个人同生共死。若是其中一人痛,另一人也会痛。同生蛊,同患难而不同欢喜。当然,只要同生死便够了。只要我吃下这颗药,你和我,命就是系在一块了,就算我死了,还能带着你,黄泉路上也有个做伴的。”
凌忆忽然一阵阵发冷,这蛊她从前只听三师兄说过,苗疆的女子为了留住爱人,便养了这蛊,同生共死,想要爱情忠贞不离。可是,面前的人,仿佛鬼魅一般,狰狞的可怕。凌忆不自觉的呢喃,“江潮。。。大师兄。。。谁来救救我。。。”
江灏正要把另外一颗药丸送进嘴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妩媚妖娆,“你想和她一起死,要先问问夕颜阁答不答应。”
“夕颜阁?”江灏停下手里的动作,冷笑着,“夕颜阁算什么,不过是一群缩头乌龟,永远只能在面纱下过日子。”
“于是你便厌倦了无法露脸的日子,想要争一个出头的机会?”女子一身罗衣,面上遮了轻纱,轻微的叹息声,再开口便是别样的凌厉,“你出卖了夕颜阁,想要换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可是你没料到的是,落夕出卖了你,将你卖给了夕颜阁。”
“错的是你们,永远不是我。”
“是啊,错的便是江家没相信那诅咒——辰月移,现双生,江氏灭,夕颜空。夕颜阁已经纵容你太久了,你的死期到了。”那女子朱唇轻启,便已定了江灏的生死。
“只不过你想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我只要吃了这药,便和她同生共死,你们总不能不顾她的死活吧?”
女子忽然笑起来,“她不过是夕颜阁的一枚弃子,她的生死我会放在心上?”
“那我便杀了你。”江灏如发狂的野兽,向女子扑来。
“小师妹。”江潮撞开门冲了进来,扫见被捆绑的凌忆和发狂的江灏,奋力挡开江灏向女子刺来的剑。
“你来了,来的正好,我服了这药,便可以和你的老相好同生共死了。”江灏的脸扭曲着,捏起药丸向嘴里送去。
江潮一剑刺了过去,拦住了江灏的动作,药丸被弹在空中,两个人都扑过去抢,女子挥起衣袖,带出一片毒烟。江灏因此慢了半刻,那药落在江潮手里,江灏整个人飞身扑过去,正撞在江潮的剑尖上。剑穿心而过,却也撞得江潮一退,那药从手里再度弹向空中,最后落进了江潮的嘴里。
女子惊呼,江潮下意识的回答,正好把药咽了下去。江灏唇角挂着血沫,大口大口的额吐血,唯有眼里都是抹不去的怨恨和恶毒,“江潮。。。你迟早会来陪我的。。。你。。。还有她。”
那女子长长出了一口气,“这药你服了,也好,总好过他服。”
“这药能解?”江潮一边解开凌忆的束缚,一边问女子。
女子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江潮苦笑,望向凌忆的眼里多了一分愧疚。
“我。。。对不起,来晚了。”江潮老实的道歉,凌忆却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沉默了许久,凌忆才轻轻开口,“你和夕颜阁是什么关系?”
“我。。。”江潮怔住,不知道要如何解释,索性闭了口,脸上都是愧疚的神色。
“果然。。。算了。。。”凌忆叹了口气,狠狠瞪了一眼江潮,“折腾自己得有个度,最起码给我活着,别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
江潮脸一红,“小师妹,我。。。”
“谁是你的小师妹?”凌忆冷冷的顶了回去,“我可配不起这样的大师兄,虽然师父不是你杀的,可你终究是夕颜阁的人,我们早在那日便已恩断义绝。你虽然救了我的命,但是害我如此的人也是你,正好两不相欠。就此别过了,从此我们只是陌路人。”凌忆撑起虚弱的身体,晃晃悠悠的向外走去。
“小。。。凌姑娘。。。”江潮目送着凌忆向外走去,虽然虚弱,虽然无力,她一个人走远,没有回头。
“哎。你们啊。。。”那女子一跺脚,转身离开了屋子。
凌忆才行几步,双腿就再也支撑不住了。可是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懦弱,就算是再无力,也要咬牙前行。他终归不是能守在自己身边的人,不能相守,那就别离。泪从凌忆的面颊流下来,一滴一滴,汇成河,汇成汪洋,绝望的汪洋。
不知走了多远,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失去了前行的勇气,凌忆坐倒在地上,泪湿透了衣襟。
“掌柜的。。。掌柜的。。。”远处传来了杨烨的叫声,由远及近。
“掌柜的,你怎么哭了?”杨烨看着坐在地上的凌忆,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凌忆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扯出一个微笑,“我们回家吧。”
“回家?”杨烨呆呆的望着凌忆。
“回家。”凌忆重复着,“回刀兵阁,那里是属于我们的家。”
“好。”杨烨憨笑着,扶起凌忆向家走去。
身后留下的是过往的记忆。
那一年,他们无法相守。
那一年,他们别离。
“大当家,我想求你一件事。”归尘面上尽是乞求的神色。
“什么事?”清冷的声音,清冷的调子,这便是主宰整个夕颜阁的人。
归尘轻咬下唇,鼓足了勇气开口,“放过江潮,和凌忆。”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归尘扑倒在地上,白皙的面颊上血红的手印清晰可见,清冷的声音再起,“你以为你是谁?想要主宰夕颜阁的意志。”
“归尘不敢,只不过,他们。。。”归尘掩着被掴的脸,“他们还有用,不是嘛?”
“你。。。”那人刚想发作,却又停了片刻,转言道,“若是你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倒是可以考虑你的请求。”
归尘不禁身体轻战,“什么条件?”
“我还没想到,不过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那人唇角漾起的冷笑让归尘心里一寒,放弃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是自己还欠她一个人情。
那个饥饿的年份里,有那么一个慈祥的女人,她的女儿是归尘的青梅竹马,曾经给过归尘和妹妹一块馍,一块让她们可以活下去的馍。然后那个女人死于饥饿,归尘的青梅竹马流落天涯。再相见,却已是人事皆非,朋友化却了敌人。
“我答应。”欠她的终是要还,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归尘的声音坚定。只要她幸福,那便够了。
“好。”
归尘转身离开,她不知道的是江潮也和大当家做了同样的约定。
二个人,二个条件,换二个人,也是一个人的命。
一年后,亦阙楼。
“我的好妹妹啊,今个怎么闲了,来我们这里坐。”凌忆一到了亦阙楼,归尘的贴身丫头小汐就去回报了归尘,归尘含了笑迎出来,直让进了离落阁。
凌忆瞪了归尘一眼,并不做声,归尘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低声轻笑。直到进了屋子,凌忆才开口,带了三分抱怨,“还不是七姐姐点名要我送东西来,你以为谁愿意来你这里。”
归尘忽然大笑起来,整个人撑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凌忆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起身要走,归尘忙拉了凌忆的衣襟,让她坐下。
凌忆狠狠地瞪了归尘一眼,归尘这才止了笑,咳了几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不过想起了我当初去你铺子的情景,原来算算我们认识快一年了。”
“哦。”凌忆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说起来那时也真是好笑。”归尘含了笑道,“那天本来七姐姐是让子曦去寻个铁匠的,偏偏那日我在楼里呆的烦了,才央了子曦,得了这份差事,逃出楼去玩,结果子曦给我指的地方竟然是你开的铁铺。我还记得杨烨开门的那个呆样子,待看到你,要不怎么说,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巧了。”归尘停了片刻,话锋一转,“不过杨烨那小子虽说是老实厚道,可你连人家身世都不问就留了他做跟班,这未免太失考虑了吧?”
凌忆撇撇嘴角,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淡淡开口,“也无妨,这一年,他做事倒也牢靠,除了笨点,拙点,却也挑不出什么错误来。”
“你啊,就是太好心了。”归尘笑着,手指点上凌忆的额头。
“我哪里好心,只不过既然救了他,替他出了钱,总是要他还的吧。他一个穷小子,哪里凑得出钱,索性给他一份工,我的了人做事,又得了钱,岂不是两全其美?”
“还是妹妹聪明,得了便宜,又找了牢靠的人,果然是好主意。”归尘掩嘴轻笑,压低了声音,仿佛自然自语道,“只不过他,可是要吃力了。”
凌忆一怔,“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样其实很好。”归尘笑着,起身着小汐送走凌忆,待二人走远,眼里的笑意更浓,“你出来吧,都听到了吧,她过得很好,夕颜阁不会再找她了。”
江潮从梁上一跃而下,双手抱拳,“谢谢了,这样就好了。”
“真的好?为什么不对她解释清楚。”归尘眼里带着些许水汽,“也许误会便是一辈子。”
江潮苦笑,“这样便够了,解释清楚了又怎么样?我和她终究不能在一起。况且,我不想她因此而内疚。”
“也许吧。”归尘长长叹息,“最了解她的人永远是你,而不是我。”
那一年,凌忆在玦月城里,经营了一家小小的铁铺。
那一年,江潮做了凌忆身边的影子,守着她。
那一年,夕颜阁和落夕楼的纷争才开始。
他和她,转身错过,她决绝向前,他暗暗相随。
相爱不过如此,爱了错过,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