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爷呆呆地望着这个少女的背影跑进灰蒙蒙的雨帘里,那月白色的亮光在他的眼中一闪一闪。他看着这个同他一样视生命如草芥的女子,心中却不觉波澜震动。“废物”,除了父王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这样喊他,可是他听得到背后,人心里,皆是这样的声音在无声地指责着他,“废物”, “废物”, “废物”……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身为秦王嫡长子,可是秦王四子中最没有用的便是他。文识比不上尚在病者的二弟,武功比不上庶出的三弟,更不用提被父王视为掌上明珠的四弟。他分明还记得清楚,武穆帝的圣旨,把他的姐姐淑慎郡主嫁去犬戎,也是那样一个雨天,只是青州的雨比帝都的雨下得猛烈多了,父王冷冷地指着他的背脊道:“废物,连一个女子都不如的废物!”
他怔怔地望着他的父王,眼中的阴郁越发深沉,就像天边积攒了许久的乌云,不知何时就会掀起狂风暴雨。
如今那一声“废物”在他耳边重新响起,却并不是父王阴沉沉的声音,反而透着少女的明媚如烟,眉间浅笑。他看着她唇角如勾,微微弯曲,仿佛情人之间的打趣一般,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便翩然离去。
“废物?”他开始问自己,“我真的是一个废物吗?见到女子受到凌辱,空有一身武力却不能挺身而出。我是堂堂的秦王世子,面对几个锐箭营的守备竟然要忍气吞声。”
他将那脆生生的“废物”记在心头:梁臻夜,终有一日我要让你看看到底谁是废物。少年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一年梁臻夜十三岁,朱岱十七岁。
四年之后,秦王兵变,天下大乱,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很久以后,那时朱岱已经封了瑞王,他看着在一旁百般无聊地拨弄琴弦的梁臻夜问道:“那天你是在逃什么?”
梁臻夜修长的手指凝在琴弦中,嗡一声,走了调的余音犹自响了很久,等瑟瑟的琴音停下来,她才抬起头,恍然梦醒一般道:“哦,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武穆帝下旨要将我和?络指婚给废太子。我不愿,爹就把我锁在房里。可是府里的那些守卫怎么困得住我,没想到爹那么狠,见着我逃了,后来竟然调来了大宗正府的厂卫,以追踪和密探出名的厂卫果然不负所托,你也见到了我才出了南城就被抓了。”
朱岱狐狸一般的眼睛里露出了然的微笑:“可是后来你并没有和朱子然结婚。”
梁臻夜三言两语地就把此事寥寥的带过:“嗯,自然是没有。废太子后来不慎从马上摔落,跌伤了双腿,足足养了一年多才好,婚事自然就耽搁下来了。”她的眼波像流水一般垂下去,继续去拨弄那弹了一半不成调的曲子。
有一处窗户开了口子,便要微微的风吹进来,耳畔垂着的发丝动了动,她的心也动了。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她从小便不是好人,太子哥哥是因为和大食比赛马球,坐骑受惊才落下马的。她知道太子的马是有专门的司马太监负责照料,出了事宫中也查的极严,并不好下手,而那一天要和太子比试马球的大食人却是暂居在龙蛇混杂的驿站,想要溜进去并不是难事。她怕下毒会留下痕迹,刚刚又是那么巧,太子哥哥骑的青骢竟然是一匹母马。于是自己就专挑了大食坐骑的雄马下来*。那是极猛的*,连贞洁烈女都受不住,何况这一群畜生。到了比赛的时候,雄马们发起疯来,惊了太子哥哥的青骢马,她看着太子哥哥从马上坠下来,又被发狂的大食马狠狠地踏了许多脚。她吓得大哭起来,可是众人都以为她是担心太子,并没有一个人怀疑她,反而赶来安慰她。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大胤正要和大食订立联盟,武穆帝自然晓得其中分寸,并没有拿此事责怪大食,只是杀光那天上场的旷世骏马,太子哥哥的青骢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