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放过任何细小的地方，三人选择了小心翼翼地沿着河的流向慢慢往远处走，好一阵之后，终于在离那些帐篷很远的一处河岸上找到了几间破旧的茅草屋，这些茅草屋刚好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圈，圈的中央则有几堆已经没了火苗但仍在飘着几缕烟的篝火堆，而篝火堆的边上放了几根被削平了的树干。

原本在那树干上稀稀拉拉地坐着十几个孩子，一见到清城三人的到来便如见了什么猛兽一般都逃回了几间茅草屋内，只剩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仍悠闲地坐着抽烟斗。

见他们三人站着不动，那老人便往边上挪了挪，拍了拍身下的树干，道：“你们都站在那边干什么？过来坐吧。”

清城与白惘泽都依言坐了过去，白慎秋瞅了几眼那脏兮兮的树干，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挑了三人对过最干净的那根木头坐了下来。

“敢问这位老先生，”白惘泽首先道：“为何刚才那些孩子见了我们就跑？是否我们做了什么不妥之事？”

“那倒不是。”那老人将烟斗里的灰倒掉，又在树干上敲了敲，道：“他们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

“各位有所不知，现在各地都闹瘟疫闹得厉害，瑜城也不例外，这里的人都已经吓怕了，一见陌生人的到来，便生怕又被染上什么新的不治之症，更何况这些孩子。”

白慎秋插嘴道：“这么说，方才白天里我进城之时众人见了我就跑也是这个原因喽？”

“正是。”老人道。说到此，他又疑惑道：“城主已经下令封了城，姑娘是如何进得城内的？莫非……”

白惘泽狠狠瞪了白慎秋一眼，连忙道：“既然如此，为何老先生见了我们却不走避？难道您不怕我们真带有什么恶疾会传染吗？”

那老人笑道：“我都已经一把年纪了，本来也就没多长时间可以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再说，如果我害怕，也便不会留下来照顾他们了。”他指了指那些逃进了屋内却仍好奇地伸出头来张望的几个半大的孩子。

白惘泽还想继续再问，却被一直沉默着的清城打断了，他皱了皱眉，直接道：“请问，那边帐篷里的铁笼子是怎么回事？”

老人听得此问，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唉，那些都是感染了瘟疫，被城主迁出城来的人。”

白慎秋不忿道：“这个城主也太过分了！竟然把生了病的人扔在城外不管，更过分的是居然还给关在铁笼子里！他的名字叫什么？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慎秋！”白惘泽低声斥责她，白慎秋不快地冷哼一声，却是不再做声了。

“这位姑娘却是错怪城主了。”老人叹息道：“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为之的。”

清城道：“此话怎讲？”

“此地的瘟疫说起来甚为奇怪，得病之人白日看上去没有任何异状，然而到了日落之时便会昏睡，待到天色完全变黑之时又会清醒过来并变得凶狠无比，似是迷了心智一般见了活人便会攻击，造成了不少的伤亡。而且此种疫症的传播途径也未曾明朗，似乎是只要靠近了的便会被传染，然而却又不是绝对的，无奈之下城主只好下令封城。”老人道：“而那些得了疫症的人便在那些帐篷内生活，只要将近日落之时他们便会将自己锁到铁笼子之内以免伤人，如此直到第二日天明才会出来活动。”

“既然如此，又怎会有这么些小孩在此？”这回发问的是白惘泽。

老人又重新往烟斗里添了些烟草，点上烟，抽了一大口，才道：“都是些家里人得了疫病的可怜孩子，因不愿意离开自己家人而在附近徘徊，怎么都不肯回城里，还有几个则是家里人都得疫病死了没人照顾的，我老头子孤身一人也没什么事做，索性便将他们聚在了一起也好方便照顾。”

此话一出，三人不由得对那些小孩多看了几眼，白慎秋更是唏嘘不已。

白惘泽又问道：“难道就没有人来管那些病人？”

老者摇了摇头：“此病实在太过诡异，每发作一次患病之人就会虚弱一些，五感也会变得迟钝一些，如此发作一段时日之后则会五感全失，第二日便气绝身亡。虽然依据个人体质不同时日也有长短，但大约总在二十日左右。城中的医师们对此束手无策，全都死的死逃的逃，现今只剩下雨昌馆的顾医师仍坚持每日给这些病人送些药来抑制病情。”

白慎秋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怅然：“怪不得我白日里向那些帐篷附近的人打招呼竟没有一个人搭理我的，我当是这里有什么奇怪的风俗，未曾想竟是这种原因。”

白惘泽道：“如此说来，那位顾医师倒是有情有义的。”

相比之下，清城却是冷静的，他直直看着那老人的眼睛，道：“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老人先是一愣，旋即便恢复了平静，笑道：“难道三位来此竟不是为了此事么？”

“我从来不知青丘百姓竟有对来路不明之人有问必答的习惯。”

老者还是笑：“如此说来，您是承认自己乃是来路不明之人？”

清城皱眉。

老者见状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对他们三人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三位还是快些找个落脚之处吧。我看三位衣着鲜亮，必不是什么等闲之人，想必也定有法子进入城内，我这茅草屋破旧狭小，就不留三位了。”说完便伸了伸腰腿，往其中一间屋子走去。

清城叫住他：“既然如此，有一事还望赐教。”

老人停住脚步：“何事？”

“近些日子瑜城是否曾大兴土木？”

老人摸着胡子想了想，道：“大兴土木倒是未曾，只是前一阵子出现过大火，那片空地就是当时烧出来的。”他指了指三人的来路：“说起来，疫病也是在那大火之后才开始传开的。”

清城道：“多谢。”然后转向白惘泽和白慎秋：“我们走吧。”

白慎秋还有疑问未解，但未及开口便被拼命向她使着眼色的白惘泽给拖着跟在清城后面走了。

看着三人渐渐走远，那老人突然摇身一变，一身的褴褛顿时变成了锦衣华服，布满皱褶的脸也变成了一张瘦削而年轻的脸庞。他又看了一眼清城的背影，对已经变成了年轻男子模样的那些小孩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