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她白衣胜雪,眉眼温润,唇边带着笑意。
我与她相对站着,像极了镜像,然而孰真孰假,我也无法区分。
“我心爱的傀儡,好久不见。”她贴上来,淡淡的唇在我耳边开阖。熟悉的嗓音萦绕在耳廓里,绵绵不绝。
“主、主人。”片刻间我便泣不成声,张开双臂紧拥却扑了个空。迷惘地看着空空的俩手,同她透明的身体,一时不知所措。
“我心爱的傀儡,你还好吗?”她凝视着我,眼神里却空无一物。
“主人、主人你怎么了?”我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然而除却她的呼吸同影像,什么也捕捉不到。眼眶有些微热,我竟要哭泣了么?素离从未教导过那些凡人的感情如何体会,更未曾想过那些柔弱的情感会应验在自己身上。如今,我与她近在咫尺,却远如参商。
“上天垂怜,我还能等到你。”她的手,触碰我的脸,可半分感觉也没有,“学会哭泣了吗?你果然是三界里,最逼真的傀儡。”
她脸上还挂着笑靥,颜色却一点点淡了去。我惶恐地看着她褪成黑白,继而淡去,拼命想要去挽留她,手里抓握地却全然是空气。我无助地跪下来,双手捂着脸,那些从眼眶里涌出的晶莹的液体,是向来蔑视的人类软弱情感的体现。终归在这样一天,我无法再维持那冷淡的表面了吗?在这样一天,我看着主人从我的眼前消失,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跪坐在地,再也没有办法忍住胸口那些汹涌的,几乎要吞噬掉我的情感,它们顺着我身体的某一条细长的甬道,从我的眼里,从我曾经空洞的眼眶里,溢出来。它们湿润了我干涸的眼珠,顺着脸庞的轮廓,流淌下来。
不知被这软弱的情感凌驾了多久,待我收拾好面容再睁开眼时,早已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我不知晓怎样逃出那结界,也不知晓何时回到这里,一切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而提醒我方才那一切不是梦境的,唯有面前那一樽月白的瓷像。
小心地捧起来,却发现人像的眼睛下方多了道裂纹,好似泪痕。
“主人。”我的言语似乎只余下了这一个词汇,抱着那尊小小的瓷像,就如同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一般。
“你还真是恋主啊。”窗外随风漂游进一句话,语气里虽然充斥着嘲讽,可那熟悉的嗓音,分明是素离!
我放下手里的人像,奔到窗口,探出身子,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是幻觉吧,太思念素离了么,才在脑海里用她的声音来嘲讽自己吧。合上窗,回头看到了始终,距离到家的时间,不过才过了半小时。瘫软地倒在厚实的地毯上。
今晚有些困顿了,疲乏地闭上眼,竟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黄昏时我倏然惊醒,这一觉竟然睡过了大半天。梦醒时感觉分外舒适,如同常年困乏的人终于得一场好眠。揉着惺忪的眼,我撑起身子半坐起来,又怀念平躺时的舒适感,于是复躺下去。
我租住的是老房子,天花板年久失修,布满了斑驳的裂纹,平日里不在意,倒也没什么,此时看上去,心里却颇有些疙瘩。
改天好好收拾一下,确实如同商季所说,我这里委实太空旷了一些,少了些人气。
人气?我轻嗤出声,什么时候我也开始拙劣地模仿人类了。
然手已经抬起,顺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勾勾画画,心里盘算着要在天花板印上些什么花样,越在脑子里构思,心下越亢奋起来。
天空愈发黑暗下来,待我发觉时,一瞄时钟,已然到了上班的时间。我爬起来,简单地收拾了下门面,换了件衣服便出了门。
夜幕刚刚下落,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我抱着肩,笑着走在人群里。
仿佛越喧嚣越安静。迎面走来的人群,混迹在其中,不用担心有人会认得我,也不用担心此时古怪的表情会引起注意。这样拥挤的河流里,谁也不会注意。这样的感觉让我产生一种十分坚实的安全感。
距离r不远,我经过一条小巷子,却意外捕捉到了一声呻吟。熟悉的声线,是小希。退后几步,朝着巷子狭窄的道口望了过去。
是水色,手臂横梗着,掐着小希的咽喉,将她死死抵在巷子肮脏的墙壁上,对她的呜咽置之不理。
我冷眼看着,不能知晓她将要做什么。
而她侧脸,仿佛一早便知道我驻足,抛予我一个笑靥,在漆黑狭窄的小道里,分外惹眼。
“救、救我。”小希不断翻着白眼,舌头不自觉地向外流出,模模糊糊地吐着求救的字眼。
“啧。”水色已然不耐烦,手上更加使力,小希扑腾得更激烈,却始终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喂,你。”她对我抬起下巴,“你要救她么?”
望着巷子里的她,在周围窗口透露出的残破灯光映射下狰狞的脸,我抬抬手,掌心向上:“请便。”
并非不想救,也并非救不了。
只是,巷子里实在太脏。墙角边隐约连接着的一滩滩脏水,凌乱的废物,以及四处乱窜的蟑螂老鼠,我担心那些,弄污了身上这条心爱的裙子。红底白花,像是血渍同脑浆一样美丽的纹路。
她转头不再看我,低头吻在脸色发紫的小希额头,紧接着细微的咔哒声。
和着我十二厘米的高跟鞋与地面敲击的清脆节奏,她走出了巷口,在身后十米左右的距离,摇曳着她水蓝色的裙摆,妖冶地划掉了别人的生命。
“喂,等等我嘛。”她几步赶上来,挽进了我的臂弯,“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低头撞见她的笑靥,灿烂如花,繁花似锦,心里却一阵恶寒:“与我何干?你不是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么?”
“随你怎么说。”她攀得更紧一些,“反正,我知道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