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快醒来。”燕秀拼命摇着梓颜。

梓颜打开她的手，一翻身，又向里而卧。

燕秀急道：“姑娘，所有人都已经到甘泉宫集合了，李公公叫人带话过来催你……怎么还睡呢”

“别吵让我再睡会。”梓颜嚷了一声，觉得头痛万分。

燕秀正着急，她腾地从床上坐起，埋怨道：“怎么不早点叫我？”

宫女们都无语，洗漱用具已备，梓颜让燕秀扶出来，迅速打扮停当，也不敢再吃东西耽误时间，便领了两个宫女直奔甘泉宫。

燕秀满腹狐疑，却来不及相问。

梓颜一路行来，心中甚是懊恼，寻思：“昨日怎地失了分寸，竟醉成那样，也不知怎样回来的，看来以后真不能胡乱饮酒了”

今日难得阳光明媚，远远便听见宫墙里的说笑之声。

宫女向甘泉宫门人说明了梓颜的身份，三人顺利进来，只见宫室前的庭院上设了几柄龙凤纹团伞，有个穿青黑色凤褂的老妇人端坐中间，两边坐了三位打扮出众的年轻妇人，身前身后更围了一大圈女人。

梓颜见果然来迟了，微觉赧颜。

幸亏迎上来的是李三台，他看见梓颜倒还微微欠身，笑道：“林少夫人来迟了。”

他似乎在太皇太后面前很得脸，带着梓颜上前道：“太皇太后，这位是林太师府上的少夫人文氏。”

梓颜上前大礼参拜，心中忐忑，生怕太皇太后怪罪。

不料老太太道：“唷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

梓颜站起身来，但见面前这太皇太后皮肤白皙，头发只有两鬓夹杂着银霜，不戴钗环，唯插了一只碧玉簪子，看上去最多不过六十来岁，笑脸迎人，慈祥多于威严。

“奴婢来迟了，请太皇太后责罚。”梓颜低头。

太皇太后问道：“你是为什么来迟呢？”

梓颜脸红：“是……睡过了时辰。”

“呵呵，还是个老实丫头呢”太皇太后指着她对四周的人道：“你们看看这个丫头，老太婆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多少女娃，这个是最水灵的了，我怎么舍得责罚呢？”

梓颜闻言知道太皇太后并不怪罪，矮身一礼：“谢太皇太后。”

李三台适时指了左侧座位上一绿色宫装女子道：“这是宁妃娘娘。”

梓颜复行礼，李三台又指右边两个，一个着粉色宫装，一个着金色坎肩的女子道：“这是梅嫔娘娘与韶嫔娘娘。”

然后又行礼，妃嫔们在太皇太后面前，自然不会拿乔，个个和蔼地吩咐她起身。梓颜终于才有时间看到站于太皇太后身边的朱才人。

梓颜略一欠身，朱才人对她微微一笑。

宁妃道：“适才我们正在给太皇太后讲笑话，既然林少夫人来迟了，就罚你先讲一个，要是老太后不笑，一会便要重罚了。”

梓颜看这宁妃长相普通，甚至有些矮胖，心里有点奇怪皇帝竟有这样的嫔妃。宁妃在太皇太后面前说这话，自然也不是真难为她，只是凑个趣罢了。

这时大家都看着她，樊恭人偷偷附到朱夫人耳边道：“她在这里位份和年纪都最小，却这么托大，真敢最后一个来呢”

朱夫人微微冷笑，也不做声。

只有芳仪盯着梓颜，很是期待梓颜讲的笑话。

梓颜略一思索，心想，这讲笑话可是个大难题，也不是自己的长处，必得让太皇太后乐了，就高雅不了，但这是在宫里，又不可恶俗。忽想起这次出巡大露风头的几头象来，便有了，遂作一福礼，道：“奴婢想起一笑话，且说与太皇太后听之，若是说得不好，万望恕罪”停了一停，清清嗓子道：“话说有一大象与蚂蚁成亲，婚后不久，大象死了。蚂蚁只得挖坑掩埋大象，边挖边哭道‘夫君为何死这么早？奴家下半生，唯剩下埋你一事了”

太皇太后一想，果然乐了，笑道：“林家丫头这个讲得不错，比她们的可乐多了。”

宁妃微微一笑道：“倒还使得。”

梓颜发觉不少冷飕飕的目光射过来，心知不好在太皇太后面前再多抢风头，就退到了芳仪身旁。

这时只见有几个小太监牵了两只小猴过来，施礼道：“小的们带猴儿给太皇太后磕头。”一说着，那两只小猴竟然跟他们一摸一样，先磕了个头，然后翻了个筋斗，又两只爪子抱在一起作了个揖。

太皇太后乐了：“哪弄来的猴儿？古灵精怪的。”

李三台回道：“是皇上吩咐训来给您玩的呢。”

“真是乖孙儿。”太皇太后心情大好，兴致勃勃看起耍猴戏来。

耍了一会，又有小太监牵出四只极可爱的卷毛狗来。那些小狗也懂得齐齐抱爪子作出行礼的样子，逗得所有人大笑。

太监们便令小狗取识字卡片，跳圈圈等等。

又耍了片刻，宁妃看看天色，向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日头大了，不如进殿，晚辈们陪您说说话，一会就该传膳了。”

太皇太后点头，问李三台：“无极中午过来用膳么？”

李三台道：“奴才不知，这就派人去问皇上。”

太皇太后阻止：“不用了，他必然是跟大臣们处理国事，即便来了，还怕没吃的？”

众妃嫔和几个夫人都凑趣地笑，便有樊恭人和宁妃一左一右拥了老太太往里，可见樊恭人到底是老太太的重外孙媳妇，与别个不同。

梓颜同芳仪落在最后面。

芳仪笑道：“颜妹妹，看来老太后不难侍候，咱们有福了。”

梓颜也道：“嗯，无非凑个热闹。”

进得甘泉宫大殿，众女拥太皇太后上首坐了，宫女太监们捧上香茶和瓜果之类。宫中才人以上的都得了老太太赐座，四个外命妇并几个选侍、淑女都只能站着。

太皇太后想起一事，向樊恭人道：“你婆婆怎么不来陪我这个老婆子？”

樊恭人忙挨近了，笑道：“皇上没有旨意呀婆婆怎么敢来。”

太皇太后正色道：“什么话我知道别个是不敢的，她是长公主，出入宫廷，哪个敢拦？必是在外头图自己享乐。”

樊恭人讪笑：“太皇太后，看您说的。这……这哪有的事”

太皇太后哈哈一笑：“我不过是说笑，看你急得”

大家伙都乐了，梓颜看这太皇太后竟是个老顽童，心情自然也轻松。只是宿醉未解，头一直隐隐作痛，站在那手脚还有些发麻，便没注意众人都讲些什么。

直到旁边芳仪捅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芳仪道：“传膳啦”就跟着众人往偏殿走。梓颜忙跟低头跟在芳仪身后。

偏殿摆了长长一桌子菜式，金玉满堂，香气四溢，看上去足足有百来道菜式。梓颜肚子饿得咕咕叫，这里只有太皇太后一个人能落座享用，她便只有干吞口水的份了。

宁妃、韶嫔、一左一右抢上去为老太太布菜，朱夫人与樊恭人等也端起小碟拿了银筷，李三台在旁一询问老太太要不要尝试哪个菜，她们就夹了菜在小碟子里送上去。

梅嫔、朱才人与芳仪梓颜等被挤到长桌下首站着，插不上手，只是陪笑。

梓颜想到昨晚落英亭中一顿晚饭，心道：“这饭吃得，有什么味道太皇太后真不如皇上聪明，像昨日那样吃喝，舒服得多了。”

这时，只听见外边一迭声高呼：“皇上驾到——”

宫中诸女听到这呼声，皆喜形于色。

梓颜看樊恭人等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便也立下，等皇帝进殿来，随众人一起行礼。

皇帝本略略皱着眉，此时游目一扫，已看见梓颜，不觉舒展了脸色。

太皇太后慈祥地向他招手。

皇帝大步过去单膝行礼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笑：“无极，快起来，陪奶奶吃饭。这一大堆人站着，我一个人吃得没味道呀”

皇帝便起来落座，顺便叫众人也平身。

这时连梅嫔等都过去侍候了，皇帝略转头，盯了梓颜一眼，发觉她面色有些苍白，精神不济，此时又不便特别关照她，只皱眉让挤到身边的妃嫔们退开，叫洪修上来侍候。

太皇太后见他神不守舍，问道：“无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哦。”乐无极答道：“也算不得什么烦心事，今日这琉丰府的京兆尹竟然上奏了一个怪案，怎么判都是两难之局。孙儿与众大臣商议半日也无果，已派人送回京师讯问楠儿，切莫被这些刁民耻笑我朝中无人。”

“什么怪案？连无极也判不了？”太皇太后发问，诸人也都很好奇，连梓颜都集中起精神来听。

圣聪帝道：“是这样的。琉丰城有个老讼师甚是自负，收徒弟的时候都签一份契约，便是徒弟出师后，打的第一场官司若赢了，才支付他一百两银子的学费，若输了，他分文不取。偏偏有个徒弟出师之后，并没有做讼师，这师傅也就一直收不到学费。”

太皇太后奇道：“这又怎样呢？”

圣聪帝一笑：“他收不到学费，竟然拿着契约一状将学生告上衙门来了。这府尹看了约定，却判不下去。若是判老师赢吧，学生的第一场官司输了，按照约定，自然不用付学费；若是判学生赢吧，既然他赢了官司，当不必付学费可按照约定，学生第一场官司赢了，就要付学费啊该案棘手之处就在于，从老师一方来判，无论输赢，他都可得学费，从学生一方来判，无论输赢，便都不该付这学费。那么，这学费到底是该付还是不该付呢？”

太皇太后一听，被绕糊涂了，宁妃便道：“这等一百两银子的小案子也来烦扰皇上，府尹真是该死。”

圣聪帝斥道：“你懂什么”

宁妃忙低头，余人思来想去，确实两难，也都不敢说话，气氛一时僵住。

梓颜正头痛，听了这案子，略一思索，竟有了主意，心里疑惑这么多大臣和英明的皇帝竟被难住，也不知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便犹豫看着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