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记得今日说的话,不能再食言了。”伽楠缓缓地道。
梓颜已呜咽得不成声,伽楠细细替她拭去泪水,微笑道:“今后我只能让你笑,不许你哭了。你一哭,我就觉得比丢了几个城池还难受”
梓颜终于破泣为笑,嗔道:“我终于知道,你就是上天专门派来收我的。”
“今后永不分离。”伽楠伸出一个小指头,深情地看着梓颜。
梓颜盯着他的指头,也缓缓翘起尾指伸过去跟他勾在一起,道:“上穷碧落下黄泉。”
“宝贝儿”伽楠忽然换了个称呼,抱着她啄了一下。
梓颜被她唤得心口一痛,似乎心脏被什么揪住,叹道:“我现在才知道白朴的《墙头马上》里写的那个李千金怎么会不顾世俗礼教为了裴少俊私奔了,她敢大胆地说‘爱别人可舍了自己’,我却不如她。”
“你要学她勇敢些。相比起离开我,别人暗地里的嘲笑和身外事,你觉得就那么重要么?”伽楠还是有些懊恼和不放心。
梓颜点点头,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伽楠吃了定心丸,这才摸着她的秀发道:“累了么?累了就睡一会儿。”
梓颜伏在他胸前,微微一笑,甜甜地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个艳阳天。
梓颜揉揉惺忪的睡眼,但见伽楠满眼温柔地看着自己,还是她睡着前的姿势抱着她,眼中浮起了几条红丝,精神却很是焕发。
“你……不会一直没睡吧?”梓颜不敢置信地问。
伽楠一弯嘴角道:“我怎么舍得睡?我怕睡着了,醒来这却只是一个梦”
梓颜伸手一摸他的后背,饶是他神功盖世,也已是一片冰冷,而他的怀中却依然是那么温暖。这一刻,她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怨道:“若是你以后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遵命以后不敢啦”伽楠吐了吐舌头道:“我抱着你除了高兴,也想了一夜。”
“都想什么了?”梓颜有些好奇。
“在想自古以来的君王,比如汉惠帝、隋炀、唐太宗、高宗、明皇、后燕慕容熙等等……”
梓颜略一思忖,便想到他说的都是曾有**史实的君王,不由得没了声响。
伽楠继续道:“其实这些君王后世的人评论他们是明君还是昏君,瞧的并不是他们的私生活。只要那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史官和百姓还是很宽容的,若那是个只知道yin*乱享受的昏君,口诛笔伐自然是免不了。”
梓颜道:“你先穿好衣裳吧。”心下不免仔细思量起他的话来,居然也是真正有道理。
“我要你帮我穿。”
梓颜起身去穿好鞋子,取过衣服塞到他怀里,嗔道:“自己穿。”
“我的手脚都麻了”伽楠苦着脸,缓缓将手撑在地上慢慢站起来。
梓颜想到他抱了自己大半夜,也不知道他现在连站起来都这样艰难是真是假,忙上前扶着他,服侍他穿起衣裳来。
伽楠展开双臂低头瞧着她,任由她摆弄,心里柔情无限。
二人骑马往原州城回去,这一路上便觉得是风光旖旎,梓颜心里有些羞于见到众人,更巴不得这路越远越好。
只是行不多久,就见前方大批人马滚滚而来。当先的,正是陆裕善、钱益坤与文泰等人。
众人见皇太子怀抱佳人,两个人无比亲昵地共乘一骑而来,大多都变了脸色。
钱益坤等人迎近了,连忙滚鞍下马伏地跪拜:“参见太子殿下。”
伽楠也不停下,反而一拍马,扬声道:“回城”他的神驹就踏雪而去。
梓颜轻唤道:“郎君怎地如此?”
“理他们作甚?我一回城就上书给父皇,求赐你为太子妃。也免去他们左右为难的苦楚”
“皇上不会答应的。”梓颜轻轻说了一句,心想:“即使皇上没有对我存了什么念头,太子求赐他孀居的舅母为妻,做皇帝的也没答应的道理,何况……”
“我知道他不会答应。我只是告诉父皇这个事实罢了。你只需在我身边,一切听我的就好啦”
梓颜点点头,不再多想。
一大队人谁也没再多话,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回到原州城。
李冲之等率人在城前相迎,虽然此时看梓颜的眼光仍然是有许多困惑不解的、毒辣的、鄙夷的……但梓颜早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目不斜视,被伽楠抱了下马,在他的羽翼护卫下,安然进城回房,期间没有任何人敢多问一句话。
明诚郡主也没有出现,梓颜吁出一口气。
伽楠亲了亲她道:“你先沐浴、更衣、吃饭、睡觉,我出去对付他们,以后若再敢有人多说什么,或者对你流露出不敬,我必不会轻饶的”
梓颜想劝他,但被他坚决的神色震住,轻叹了口气,觉得两人前路本已多荆棘,自己该支持他,都听他的,于是便不再反对。
伽楠笑道:“那你先用热水泡泡身子,等我回来一起用膳。”
梓颜见他要走,虽然知道他片刻就会回来,忽然心里也觉不舍,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伽楠一喜,揽起她又是一个绵长的吻。
梓颜脸儿红扑扑地推开他,正巧文泰进来,伽楠这才走了。
文泰向来是只听伽楠一个人的话,也不管外间人怎么看,高高兴兴地给梓颜安排丫鬟备香汤沐浴,还道:“姑娘想通了就好了,管他那么多呢,太子殿下会把处理好一切的,您别拖他后腿就成啦”
梓颜见他一副洞悉一切的口吻,娇笑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般,难道……难道他从来不瞒你?”
文泰道:“这还用说?自从去年秋天殿下在东宫画了你一幅画开始,奴才就一直想啊,殿下这是怀春了他虽然喜欢画画,但可从来没画过姑娘家……”
“画?郎君画过我?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呢?”
上京,大历宫中御书房。
鸦雀无声,气氛诡异得让立在门角的洪修双腿发颤。
御案中间摆着好几样东西,圣聪帝却注视着一幅卷轴,双眼瞬也不瞬,不知已经看了多久。卷轴上画着一个少女,红墙绿柳之下,斜倚朱栏,眉目生动,栩栩如生,其姿容可谓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画旁有一条系发的绿丝带;还有一对棋盒,一封奏疏丢在一角。
自接到太子的奏疏起,圣聪帝已经一天一夜没睡,眉头深锁,两个异常激烈的想法在胸中翻腾交战,终是皇帝的自尊和对梓颜的渴望占据了上风,他缓缓开口道:“宣牛晋来见朕。”
洪修心里一惊,暗道:“这牛晋就是个酷吏,疯子皇上每次宣他,立刻就有人要遭殃,难道这次,他竟要对皇太子下手?”他知道这时候圣聪地已到狂怒的临界点,也不敢多半点表情,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北镇抚司镇抚牛晋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御书房,他不过三十余岁,脸色有些青白,除此以外,甚至可以说看上去有些书生气。他匍匐在地上,等候皇帝的诏命。
洪修已知趣地退出殿外,离御书房老远站在平台上向下观望远处的风景。
皇帝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下达任何命令,而是懒懒地问道:“牛晋,朝野上下对你是恨不得食肉寝皮,你知道为什么朕还如此重用你?”
牛晋也不敢抬头,恭谨地答道:“那是因为微臣只效忠于皇上一人,什么是非黑白,不是臣所关心的事。”
“很好。”圣聪帝忽然将那道奏疏丢在他脚下。
牛晋拿起来看完,伏地道:“是皇太子的奏疏,殿下想娶亲。”
“你认为,神机太子的这请求有没有问题?”
牛晋道:“臣的眼中没有是非。皇上认为对的,臣便认为是正确的。”
圣聪地压抑住一些感情,淡淡道:“你可知太子奏疏中提到的这个文乘龙的女儿,是哪个?”
“臣不知文乘龙有几个女儿,只知道有一个嫁与了林太子之子为妻,而这林清献已经死了,此女已是个寡妇。”
“是寡妇。”圣聪地道:“而且,是朕让她成为了寡妇。”
牛晋没想到皇帝会为了女人做这样的事,不由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随即只道:“微臣愿为皇上分忧。”
“朕本不该与太子相争,只是……此番实在是放不下。”圣聪帝一声长叹站起来:“此事跟朝中大臣皆难以商议,而神机太子的脾性,想必你也知晓一些,他也不可能不清楚朕的用意,竟敢公然上书来求她为妃,恐怕就算朕的诏书过去,也接不回文氏。朕也不想立刻拿他问罪,你可有什么两全之策?”
牛晋一时沉默,圣聪帝取过桌上的绿丝带,想起冬宫深秋之夜,梓颜大醉在他面前,是多么娇憨可爱这段日子以来,他看不见她,简直快要相思成疾,皇帝这孤家寡人的痛苦,又能向谁说得?他只要这么一个小女子相伴在身边,不想杀了一个林清献,却来了一个更令他头痛的乐伽楠——他唯一的儿子。
牛晋道:“微臣不敢臆度圣意……”他心里想:“按常理来说,一个女子,赐于太子也就是了,只是皇上既召了我来,定然是不愿意将此女相让,此事确实为难。”
“朕的放不下”圣聪地忽然将桌上的卷轴一抖,笔直地展现在牛晋的面前,道:“朕自喜爱上这女子,半年以来,无一日不想上千百回,若不能得到她,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做皇帝又有什么用?”
“微臣明白了”牛晋顿首道:“臣有一计,不知妥不妥当,但请圣裁。”
“讲。”
“皇上可先派人传命太子送她回宫。太子若允了,自然是万千之喜,太子若不允……”牛晋寒声道。
“不允又怎样?”圣聪帝问道。
牛晋大着胆子站起来到皇帝耳边轻语了一番
圣聪帝惨笑道:“呵呵,确实毒计就依你所奏,只是这第二次的使者,非你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