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杨玉婵二人一走，杨玉宥就哈哈大笑，他已经憋了一个上午，再憋下去恐会憋出内伤。他对通宝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通宝苦笑，“大爷，真不是我做的。”

“那是谁？”

通宝摊摊手，“我也不知道，我想了一上午也没头绪。”

杨玉宥哥俩好似的揽住通宝的肩膀，“算了，反正这回苏清海肯定会老实一段时间。走，爷请你好吃的。”他吩咐秋竹烧了一桌好菜，跟通宝喝了一盒酒，歇过午觉，又去上课。

下午没看到苏清海，换了一个清秀的丫鬟。那丫鬟时不时偷看通宝，柳叶眉打成了一个结，好像有什么事想不明白。

杨玉宥再次败北，垂头丧气的。

杨玉婵面容淡淡的，余光不时看向通宝，区区一个下人会识字倒也说得过去，懂琴也可以勉强接受，但是还会功夫，就未免让人起疑了。他暗地里打听过通宝的来历，无奈杨玉珏只字不提，她身边的人也三箴其口。

杨玉婵忽然对杨玉宥道：“大哥今晚可有事？为弟备了薄酒想请大哥过去一叙。你我二人已经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我还记得大哥最喜欢听为弟抚琴。”

通宝给杨玉宥擦汗的手顿了顿，就听杨玉宥说：“难为二弟想着为兄，待为兄换过衣服就来赴宴。”

杨玉宥沐浴完毕，换了身白色镶边的长袍，带着通宝直奔杨玉婵的蕉园。

园子里有点冷清，芭蕉枯了叶子，只有一根像柱子似的主干挺立着。不时有流水声传来，哗哗的，像在下小雨。

客厅里已经摆好了饭食，四荤四素，一个汤。

杨玉婵引杨玉宥坐下，拍手招来两个丫鬟，在旁边布菜。

通宝垂手而立，不去看桌上的饭菜。做下人真是悲哀，主子吃着，我看着，主子坐着，我站着。

杨玉婵扫了通宝一眼，笑道：“不如让你的书童也吃一些。”

“小的不敢。”和主子一起吃饭，传到杨玉珏耳朵里，指不定要如何训斥她，若一生气不给她解药就麻烦大了。

杨玉婵笑笑，吩咐道：“冬青，搬张小几，再弄几个菜，让百达通在堂下用一些饭食。”挥退丫鬟，亲自给杨玉宥倒酒，几杯下肚，话就从兄弟情转到了通宝身上，“我看你那书童真是伶俐。”

杨玉宥很是得意，“谁说不是呢，还讲义气。”

修长的手指拿起白玉筷子，给杨玉宥夹了块鱼肉，“听说是三妹找来的？”

杨玉宥喝尽杯中酒，又给自己满上，“恩，那天我见他长得单薄，还以为中看不中用，谁知道，嘿嘿……”

杨玉婵低垂眼帘，似是漫不经地问道：“他是哪里人氏？”

杨玉宥摇头，“这到没听说。”

“我听他口音像是南方人。”杨玉婵转着酒杯，扫了一眼外面，天渐渐黑了，每当夜幕降临，他的蕉园就显得更加冷清。他排行家中老2，上有大哥，下有小妹，哥哥与妹妹自出生就享尽父母关爱，只有他，总被父母遗忘。

杨玉宥是个直肠子的人，从不对杨玉婵隐瞒，“我问过三妹，她不肯告诉我，只说让我好好看着他。”

杨玉婵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三妹总是惦记着大哥，从未见她对自己上心过，“三妹对你真好，为弟我还真有点吃味。”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心里话，大概是饮了酒的原因。

杨玉宥没往心里去，“呵呵，二弟，你天资聪颖，比我这个大哥强多了，有的时候我真恨不得和你换换。”

杨玉婵无心再在这些话题上打转，“大哥说笑。对了，爹说让你我参加科考。”

杨玉宥一听这个，就很不高兴，“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让你考就行了，何必再拉上我，就我那水平，能过乡试就不错了。”杨玉宥对做官不感兴趣，对他来说每日有三餐果腹，再娶一房妻子，人生就算圆满了。

“爹也是一番苦心。”自小杨玉婵就是听父母的安排，从未说过不，只要能做好的他就尽力去做，为的就是能让父母的眼睛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杨玉宥对科考有诸多牢骚，对父亲的做法也不苟同，平常都是把话放在心里，今日与杨玉婵同饮，心里的话随着酒劲流泻出来，“他是当朝二品，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你我混个一官半职，何必走这趟程序。”

杨玉婵瞥了眼杨玉宥通红的脸，知道他喝得已经不少了，“或许爹是不想落人话柄。”他再次把话引到通宝身上，问来问去，仍旧问不出什么，便放了下话题。吃罢饭，抚了几首曲子，就散了。

杨玉宥喝得七成醉，倚在通宝身上，鼻息间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像处子的幽香，身体柔软，如靠在软榻上。杨玉宥剩下的三分清醒也醉了，脚步轻浮，任由通宝扶着他走。

通宝只觉得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几乎支撑不住。才走出蕉园，就累出一身香汗。

看到路旁有石凳石桌，便扶着杨玉宥坐下，借机休息片刻。

忽然从蕉园传出琴声，戚戚然，比昨日听到还要令人纠结，似有满腔的苦闷无处发泄。琴声忽而转高，尖厉地能把空气撕破，忽而转低，低的能撞破胸膛。

杨玉婵的确是弹琴的高手，随便一首曲子就让人沉浸其中。

通宝专注地听着，忽然琴弦断了，停在了情感宣泄最多的地方。通宝叹口气，是琴不好承载不了他的感情，还是感情太多，拧断了琴弦？

通宝立在黑夜里，忘记了杨玉宥，也忘记了身居何处，耳边只有不断回响的琴声。

一夜难眠，眼睛下面一片青紫，用冷毛巾敷过，才敢到杨玉宥面前听差。

昨晚杨玉宥受了凉，感染风寒，窝在房间里养病。课自然不用上，通宝这个书童，也就闲暇下来，想起客栈的房子里还有一些银两，趁着今天无事，把银子存到钱庄。

店小二见通宝忽然出现，点头哈腰地，笑容满面，说那间房子的主人已经回乡了，见通宝多日无信，已经卖给了别人。

通宝说无妨，退了房子，去钱庄把银子兑换成银票，见时间尚早，便在集市上溜达。

忽然一匹枣红大马从远及近，一路狂奔，众人纷纷躲避，有躲避不及的，被踢出几丈开外。通宝正走在大街中央，刚要躲，见前方有一孩童正在玩耍，想也未想，抱起孩童，跳到大街一旁。

枣红马横冲直撞，大街上的伤员越来越多，通宝气不过，见地上有一只散落的苹果，飞起一脚，正中骑马人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