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宝的印象里，像皇子这么高贵的身份，怎么着也得带个随从，要不然就是有暗卫跟随。可她没感觉到暗处有人，是以有此一问。

严诺双眼微眯，“他还不敢在京城闹事，传到父皇耳朵里大家都不好做。”他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只有在进宫的时候才带上个跟班。至于暗卫，他确实有，只是此刻没带在身边而已。

通宝不想卷入皇室的斗争，也不愿与皇家的人多有来往，与严诺吃过饭，就分了手。

回到杨府，就想起杨玉婵的琴声，通宝如着了魔，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第一次与杨玉婵邂逅的树林。叶子已经掉光，只有光秃秃的树丫，通宝走进树林，只觉得萧索。叹口气，这么冷的天气，杨玉婵怎会在此？

失落地回到房里，掏出身上的银票，点了点，有五百两，能置办点小产业，若是上回她不那么贪心，想买个大房子，也不会着了杨玉珏的道。

起身，打开衣柜，把银票叠好，放在一件衣服里。

无心吃饭，喝了点茶水，便睡了。

睡的太早，后半夜就醒了，再也无法入眠，清冷的月亮照进房间，像撒了一地的金豆子。打开窗户，当空一轮明月，如大大的圆盘。

通宝坐在窗户上，屈膝，下巴放在膝盖上，盯着月亮发呆。

有琴声传来，通宝嘴角荡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原来睡不着的不止她一人。跳下窗户，关好，直奔蕉园。

杨玉婵只着单衣，长发没有束起，散落在肩上，俊朗如谪仙。他看到通宝，仰起脸对着她笑。

通宝心里一暖，脚下的步子不由放缓，“二爷怎么没睡？”

“你不也一样。”十指放在琴上，看她一步步走近。他睡不着，弹琴解闷，正在想，若她听到会不会来，谁知她竟真的来了。杨玉婵知道自己这样等一个男子，是大大的犯忌，可大脑不听使唤，止不住会如此想。

通宝在他身旁坐下，托腮，看着古琴，“二爷能为我弹首曲子吗？”

“喜欢听什么？”杨玉婵半低着头，与通宝挨的很近，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脸上很浅的一道伤疤，没有破坏她的容貌，反而让人觉得怜惜。听说是被狼抓的，当时定然凶险万分，不知她怎样逃脱。杨玉婵心上一紧，他怎么能对男子露出关切之情？扭转头，不再看她，盯着面前的古琴。

通宝耸耸肩，“我叫不上曲子的名字，就弹你喜欢的吧。”

杨玉婵笑笑，随后弹奏一曲。没有往日听到的郁结，反而有了缠绵悱恻，似有满腔的柔情。

通宝听得如痴如醉，这情是对谁诉说？她不禁嫉妒起那人。

杨家的老太太，也就是杨玉婵的祖母去世，按规矩要丁忧三年，今年已经是第三个年头，时期一满，就可以论婚嫁。杨玉宥已经订好了亲，明年开春，新媳妇就要过门。可从未听说杨玉婵有定亲的对象。

通宝知道她不能有非分之想，她是个平头百姓，杨家是不会允许她进门的，就算真的能进，也只能做个妾室。想到此，不禁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是我弹的不好？”杨玉婵的眉宇间拧着一个川字。

“不，二爷弹的很好，是我想起一些事情。”通宝的脸上有说不出的落寞。自来到这里，命运就不再按照她的意愿，好像已经被什么人设计好似的，一步步都走得身不由己。

杨玉婵抬起手，想赶走她脸上的落寞，撞上她的眼睛，心下一慌，手便放了下来，“能否说给我听？”他一直对她的身份感兴趣，若能听她亲自说出，他就不必在刻意打听。毕竟家里有这样一个摸不清身份的人，总会让人心中忐忑。

通宝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我在想我的另一半。不知道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又能否与我相伴终生。”

“缘分自有天定，你现在想也无益。”没想到她在担忧这些事情，“你年纪还小，距成亲的日子还早着呢，你若是看中了谁，可以来找我，我替你做主。”

通宝苦笑，怕是谁也做不了主。杨玉珏已经把她拿捏地死死的，除非她松口，不然这辈子她就只能听杨玉珏摆布。

见杨玉婵露出倦意，通宝站起身，“二爷还是再睡会吧，时间还早呢。”

杨玉婵点头，目送她走远。

第二日，在书房看到杨玉婵，杨玉婵的脸色淡淡的，就像昨晚他们根本没有见面一样。通宝心中失落，在他眼里她只不过是个下人，就算他私底下弹琴给她听，在众人面前，仍旧会觉得与她点头打招呼是自贬身份吧？

第一次有了自卑感，她与杨玉婵犹如天上与地下，他是天上的云，她是地上的土，若不是杨玉珏，他们这辈子恐怕都没有交集。

一上午，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像染了重病。

总听人说多情总被无情恼，一个情字不知道有多伤人。

通宝告诉自己，趁着感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提早抽身，将来受伤的只有自己。话虽如此说，双眼仍旧不住地看斜上方的杨玉婵。

杨玉婵似有所觉，趁着纪先生低头的时候，朝通宝的方向看了一眼，只一眼，通宝的心就噗噗跳起来，像做了错事。十指紧紧交扣在一起，因为太用力，手指节已经发了白。太没出息了，只是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而已，就让她这个大龄青年如此窘迫。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灰溜溜地跟在杨玉宥身后，巴不得早点离开。

谁知道杨玉婵一双眼睛却一直不离通宝，通宝如被针芒穿身，十分不自在。偷眼瞧向杨玉婵，只见他对着自己笑，笑容里满是柔情。

通宝哀嚎一声，这不是让她越陷越深吗？脚下步子加快，不想杨玉宥突然停了下来，通宝来不及止步，撞在了他身上。

杨玉宥背后一片柔软，转过身，看着她低垂的头，发丝的香味透过青色小帽，泄了出来，“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我叫你都没听见。”

“没，没什么。……大爷叫我何事？”通宝不敢抬头，她脸上红的像有炭火在烧。

“其实也没什么，下午黄师傅有事不上课了。你跟着我出府一趟。”莫不是又要去赌坊？通宝心里嘀咕，却没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