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招魔
作者:彈指紅塵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898

夜,黑乎乎地,浓得像化不开的凝墨。白天的大月町还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刚入了夜便开始沉闷起来,天上浓云密布,雾氤惨淡,低压压地往下紧迫,越积越厚,经久不散,却不下雨。町上的人们倍感心烦气闷,晚饭过后便早早地入了梦乡。

宁静的乡间小道上,安倍馥馨与忠仆侍女三人缓缓行进。侍女香子望着头顶上的黑云,低声嘀咕着,不留神撞在武田坚实的背上,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少女刚要抱怨两句,木讷的武田喃喃道:“妖云。”

“吓!”香子一惊,果见远处天上阴云由黑转红,从中心一点向外旋转吞噬,愈转愈疾,渐渐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不一会漩涡扩成足球场大小,之后便停了下来,一大片红云开始翻滚蒸腾,变幻形态。

但见一片殷红如血的云海中先是现出一对大如梁柱的弯曲犄角,两角相隔近十丈,角尖锐若针锋。接着两只篮球般大小的眼球射出两道血芒,直贯地面,那一双眼也作血红色,但在如腾似沸的红云中却显得格外突兀,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红云犹在变幻不休,又接连现出鼻、口、颅骨等,形成一个巨大无匹的恶魔头颅,形态狰狞,面目恐怖,作势欲攫人而噬,栩栩如生。三人被它吸引,看了几眼便觉神魂惊悸。

“那,那是什么?”香子注视着那双射出两束形如实质血光的巨目,骤觉呼吸困难,空气像胶凝了一般,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似要破膛而出。

“不要看它的眼睛,”安倍馥馨回头遮住香子双目,“那是来自地狱深渊的噬魂心魔,专噬魂魄,最喜噬人生魂,普通人看一眼便要被它摄去魂魄。那里一定有阴阳师在以活人祭祀将它引来,图谋不轨。”

香子缩缩脖子,嗫嚅道:“小、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回去算了,改天再去也是一样的。”

“不行!据家史载录,日本历史上也只出现过两次噬魂心魔。一是晴明祖师在世时的平安时代,芦屋道满被流放播磨,因不甘败给祖师,不惜以自身魂魄招唤噬魂心魔;还有一次是在室町时代,播魔流几经有修先祖领导下的正派阴阳师剿杀,险遭灭派,最后被迫招唤噬魂心魔与正派誓死一战。两次噬魂心魔出现,必先将方圆百里之内的生魂啖噬,才肯听从唤魔人命令。因此一旦让它出世,不知有多少人遭到噬魂之惨,死于非命。这次多半又是死灰复燃的播磨流不顾灵界大忌,暗中招唤噬魂心魔,以与御合道抗衡。晴明祖师订下家训:凡是安倍家后人,务必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我身为安倍家嫡系子孙,更与播磨流世代为敌,既然遇上了,怎能置若罔闻?”安倍馥馨说得斩钉截铁。

“但是,但是,”香子皱着淡淡的细眉,“小姐说的噬魂心魔那么厉害,我们去了,会有用吗?武田伯伯,你说说。”

“小姐……”武田思考了一分钟,点点头道,“说得对。”让认真地等着下文的两人差点晕倒。

安倍馥馨思忖片刻,说道:“据传招唤噬魂心魔的祭祀仪式极其冗长复杂,不能中途停下来,只要我们去把祭祀仪式打断就行了。仪式一停,他们便不能害人,我们马上撤退,伺机通知御合道,播磨流想重新招唤噬魂心魔也不行了。”

“好吧,小姐你说怎样就怎样吧。”香子显得有些心怯。武田却重重地点着头,一脸无畏。

一行三人开始朝着远方血光处小心掩蔽前进。

黯淡无光的黑夜中,日间湛蓝苍碧的海水此刻显得一片墨黑。轻风微浪的浩渺海面开阔无垠,唯有西北方百多里外的海岸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死气沉沉的海水没有跟引擎作对,它却有气无力地推着巡逻艇,苟延残喘前进,看样子似是随时可能断气。

经过将近一天半的航行,明剑和艾丽丝终于到达日本四国岛南端外海,只要再过二十小时左右,他们就能到达上海。然而,燃料也终于即将用尽。不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在海上遇到过往船舶,偌大的海面连小日本的捕鲸船都没看到一艘,即便想“借”油“借”船也无从下手。

事出无奈,不想被日本海上自卫队发现从而引起外交纠纷的艾丽丝准将在明剑多次怂恿之下终于同意进入日本领海进行补给。

为免人多耳杂,惹人注目,艾丽丝还是候到入夜时分,熄灭艇上灯光,悄悄地往濑户内海入口处的一个小港口驶去。

夜风习习,吹拂着大月町南部的一个浅水海湾港口。海湾上停泊的渔船、观光船和货船等大都亮着灯,平时这个时候船上的人们会欢声笑语,整个港口一派喧嚣繁华景象。然而,今夜的港口似乎有异寻常,到处一片死寂,连往常日夜呀呀叫个不停的乌鸦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顺着港口伸进丘陵的一个山坳里,十四个身着黑色祭服的神秘男子围成一圈,一手持铃,一手持幡,手舞足蹈地跳着,口中吟诵着艰涩的咒语。每人脚下均有一个赤身**的妇女躺着,人事不省,手腕俱被割破,血流不止,注入中间一个头生双角两目殷红如血的恶魔头像中。那恶魔头像有如活物,血刚淌在上面便消失不见,似被吸收,恶魔形态也跟着鲜活几分。顶上红云幻化的恶魔形象与其一般无二,除头部外,又从云层中伸出半截手臂,犹自拨云弄雾,似是亟欲从云中探出整个身体。

十四人围成的圈外摆着一张方桌,桌上竟躺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人虽清醒,却似被什么束缚着,不能动弹,嘴巴张开,却不能说话,杏目圆睁,一脸惊惧。桌前也是一个穿着黑色祭服的男子,两手各持着一面幡旗,漫空乱挥,口中念念有词,同时注意着天上恶魔,面露喜意。

整个山坳形如一边崩缺的平底花盆,处在三面低矮的丘陵包围之中。除了坳底十五个黑色祭服男子及十五个**妇女之外,另在丘陵山半和顶上又各有十五名手执长杖的黑袍男子环卫四周,警惕异常。

百米开外的一个小坡处,安倍馥馨主仆三人趴在坡后,向前半探着头。武田面无表情,香子小嘴张得能塞鸡蛋,安倍馥馨却闭着眼睛。半晌后,安倍馥馨睁开眼,说道:“那里一共有四十五名阴阳师,其中有二十人是中级阴阳师,二十四人晋身高级,更有一人实力深不可测,不在土御门护原之下。另有十几个气息衰弱的普通人,极可能就是他们用来祭祀的活人。”

香子一吐舌头,道:“我只能对付一个中级阴阳师,武田伯伯你呢?”

“我,我只能对付四个高级的。”

香子一向认为无敌的武田伯伯这样说,顿时慌了:“那,小姐,我看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告诉御合道的人让他们来阻止好了。”

安倍馥馨道:“招唤噬魂心魔需要长时间消耗浩大的灵力,他们的阴阳师必须轮换持续进行祭祀仪式,在最后阶段仪式主持之人更不能稍停片刻。刚才我用灵力侦测,他们有十五人同时参与祭祀,所以他们真正能战斗的只有坡顶上的十五人。这十五人当中,只有三名高级阴阳师,一会我们三人以幻灵术将他们引开,再出其不意,打断他们的祭祀仪式,然后马上撤退……”

接着三人商量了一会作战具体细节,香子与武田向两边散开,三人同时施展灵隐之术慢慢前进着。

云层之上,那全身血光訞诡的恶魔已露出半身,倒吊在半空,一双十几丈长的鬼爪伸长,只差几丈便能伸至地上,血色大嘴张开,似在鬼哭狼嚎,却听不到半分声响。山坳之内,方桌前的男子笑意越盛,咒语念诵中,幡旗一挥,桌上女子飞向恶魔血口,也未见它合上嘴,女子已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血光中。

恶魔身体又露出一点,两爪频频向下乱抓,欲择人而噬。坳中围成一圈的十四人神色紧张,汗流如雨,却跳得更加起劲了。一阵眩目的荡漾过后,地上恶魔头像活了过来,先是露出一个鬼头,接着鬼爪冒出地面,用力一抓,整个身体终于脱离地底。

那恶魔大约一米高下,除了一双血红眼睛之外,全身青褐,头大如斗,上生双角,腰身却枯小如柴,暗淡无光,手脚俱细如鸡爪,爪尖却是锋芒阴森逼人。甫一出现,血盆大口朝着一个妇女一张,只见一团淡淡的雾状氤氲从妇女体内投入其中。恶魔打了个饱噎,身体涨大一圈,又接着对其他妇女如法施为。地下却又冒出第二个恶魔,接着第三个……后来的恶魔无物可吃,开始将目标转向正在行法的十四人。

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道:“芦屋流、流主,噬魂心魔吃,吃完那些人的生魂,目标转移到我们身上了。不,不是说噬魂心魔最多才,才能招唤三个吗?”

很不幸地,那人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没有得到回答,三只恶魔一拥而上,六只爪子狠狠地插进他体内,各抓出一团浓氤,吸入口中,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上却无半点痕迹。

接二连三地又有四人连遭惨死,其他人慌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散开来,不敢让恶魔近身。

方桌前被称为流主的男子正是播磨流流主芦屋诡道,他喝叱一声,道:“慌什么!快回去原位,其他人补上缺口!”坡中立即飞下五人。

然而,地下的恶魔似乎源源不断,接连又冒出十几个来,往十四人扑去。芦屋诡道终于色变,急道:“快结封魔圈,将它们困住!”看看天上巨魔只余双腿尚未出来,只须再过一会秘法便能完毕,隐忍百余年的播磨流将在他芦屋诡道手中光复兴盛,力压夙敌御合道。眼看功成在望,一狠心,两手幡旗齐指坡上,立有五人飞入坳下圈中,片刻被二十几只恶魔啖魂而死。

坡中剩余五人脸色大变,兔死狐悲,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顿生戒心,齐声责问芦屋诡道为何违背流中规矩残害自己人。

芦屋诡道呵呵笑道:“各位堂主错了,他们乃为本流大业英勇牺牲,对我流可谓功高德伟,当列入我流英魂社以供后人瞻仰。”

五人互视一眼,不再说话,却俱是心生寒意。

地下终于不再冒出恶魔,情况稳定下来。芦屋诡道心中大喜,暗忖再过片刻日本灵界的历史将由他来改写。坡顶上忽然吆喝大作,几个人追了出去。芦屋诡道暗骂混蛋,心中惊疑之际,坡顶又传来几声惨叫,接着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我去看下。”坡中五人竟似心有灵犀,不等芦屋诡道吩咐,已齐齐飞向坡顶,生怕迟一点便被他丢去喂恶魔。

“八嘎呀鲁!”芦屋诡道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将几人抓回来让噬魂心魔淡其生魂。

山坳中除了正在行法的十五人外,已无一人防卫,坡顶上也不再听见有动静。芦屋诡道隐觉不妙,忙发了一颗绿色光弹飞上空中,召集众人回来防守。

正在这时,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