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王敏之打了人,心中充满了伸张正义、惩治奸邪的得意,走路昂首阔步,虎虎生风。可是,只过了一天,便愧悔莫及。古人说得好,“人之谤我也,与其能辩,不如能容;人之侮我也,与其能防,不如能化。”时时刻刻告诫自己,行为要恭敬,待人要宽厚,处事要平和,心意要正直。近来自己竟是这样浮躁,对于生活中的烦恼没有一点忍耐,对生活中的纷扰,一点也放不开,竟然在教师会上大打出手,哪里称得上有涵养?哪里还像一个教师?真是斯文扫地!王敏之不断责备自己,只想借机会向薛正新表示一下。可是,当关海南要他向薛正新赔礼道歉,他却断然拒绝。因为关海南代表校方,也就是说,表明了校方对这件事的态度,自己主动道歉和校方逼迫去道歉,性质完全不一样。这使王敏之极为不满,心想,不管薛正新告到哪里,他王敏之坚决奉陪。一个星期过去了,薛正新埋头帮老婆做生意,毫无告状的动静,101班的历史照上不误,王敏之先前那种愧悔之意又油然而生,而且一天比一天强烈,简直到了无法安宁的地步。
这天下午放学后,王敏之决定去找薛正新聊聊,化解彼此心中的疙瘩。王敏之去时,薛正新夫妇正在店里清点商品。
“薛老师,忙啊,请给我买支牙膏。”
薛正新夫妇茫然地看着王敏之,薛正新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有,有,你要什么牌子的?”
“就拿支田七。”王敏之一边数钱一边说,“薛老师,请原谅我那天晚上的粗暴。”
薛正新一愣,见王敏之态度十分诚恳,脸上立即堆上笑容说:“哪里,哪里,是我说话没个轻重,王老师千万不要见怪。”
“王老师,吃饭吃米,讲话讲理,我老薛是个直肠子,有话爱放朝天炮,哪像王老师,肚里弯弯多,说话吐半句留半句的,让别人猜谜语。你们老同事了,应该了解他这个鬼脾气。可是,王老师,你却下那样的狠手打他,打人是犯法的,不是我老薛,换个人你试试?哪个能让得?俗话说,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一个人太豪强了也不好,一天不报应,一天要报应的……”
“女人家晓得什么?做事去!王老师,你别往心里去,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拉尿不过篱笆,说话没个方向,我俩的事就这样清了,今后有什么事,还要请王老师多多关照。”
王敏之听了薛正新的话,也不断地批评自己,好象所有的责任都应该由他一个人承担似的。人是一口气,气顺了,天大的事也没有了。两个人又说了会闲话,王敏之才轻轻松松的告辞出来。
王敏之到收发室去看有没有自己的信,自从他写了那封信给国家教委某领导,他天天都要到收发室来问有没有信,有时一天要去好几次。负责收发的老师很奇怪,几次开玩笑说:“老夫子,是不是在恋爱?”王敏之只笑不答,哪个知道他的这块心病?王敏之走进收发室,报纸和信件已分拣好了,王敏之拿了自己那叠报纸和信,每年元旦前夕,他都要收到许许多多学生的信函,然而,他最希望得到国家教委的那封回信却没有。
王敏之回到房里,看那些信和明信片,名字都是熟悉的,大多数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只有少数几个,由于年代久远印象模糊了。王敏之读着那一句句充满真情厚意的祝福,禁不住心潮起伏。这时,刘承祖走了进来,还顺手把门关上。他在王敏之对面坐了,神色颓丧地对王敏之说:“王老师,我惹麻烦了。”
王敏之吓了一跳,忙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刘承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王敏之。
昨天刘承祖受一个朋友之托,给仇学军带来一千块钱,据说是还给仇学军的借款。仇学军接过钱应手锁进办公桌的抽屉里。吃晚饭,他打开抽屉拿餐票时钱还在。拿了餐票后,仇学军却犯了个错误,把钥匙丢到书柜里,又没锁房门。吃晚饭时,徐运清喊他去喝酒,当他喝了酒回到房里,大约十点半钟。他打开抽屉看时,钱已不翼而飞了。抽屉没有撬动的痕迹,肯定是用他抛在书柜里的锁匙打开的。他立即找来徐运清、唐立勤,还有王松几个人分析,疑点便集中在刘承祖身上。这笔钱只有刘承祖一个人知道,他又知道仇学军爱将钥匙丢在书柜里的习惯。近段时间,刘承祖妻子生病住院,到处借钱,更重要的是,王松看到刘承祖九点多钟时一个人从仇学军房里出来。
他们商量好后,就去找关海南和刘承祖汇报。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起内盗案,教师作案的可能性最大,当然,也不排除学生。仇学军提出要请法师到学校来施法捉贼,关海南还没表态,刘承祖坚持反对,说学校是传播精神文明的地方,怎么容许封建迷信污染?刘承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王松他们故意试他的。王松他们认为,刘承祖之所以反对,完全是做贼心虚,于是,他们认定刘承祖作案,并将事情向关海南挑明。因为事情似乎是明明白白摆着,关海南也深信不疑。王松说,应立即向派出所报案。关海南想了想说:“我找刘校长谈谈,如果他主动退出来就算了,家丑不可外扬嘛。”王松很不满意,但又不好说。等了一会,他提出,谈话要做好记录。关海南同意,安排小余做记录。王松又说,校长和刘承祖在外间谈话,他和快乐器、哑炮、鸭子在内间听着。关海南认为窃听不妥,不同意。但王松他们坚持,也只得随他们。
谈话开始,虽然关海南不露声色,刘承祖心中已明白几分。关海南要他把昨天的情况讲一讲,免得别人生疑。刘承祖知道自己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为了洗刷自己,极力把自己当天的经历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不知是由于心理因素还是别的什么顾虑,刘承祖隐瞒了曾单独到仇学军房里去过这一关键事实。关海南当然不会放过这一点,冷不防地点了出来。刘承祖不得不承认,但又找不到刚才漏说的理由,不觉慌乱起来,说话语无伦次,漏洞百出。譬如,仇学军房里是否亮着灯?自己记不清就说记不清就是,可他偏偏十分肯定地说:“亮着灯。”而事实却恰恰相反。谈话结束后,刘承祖敏感到自己惹上了麻烦,就来找王敏之。 刘承祖走后,小余把记录交给关海南,匆匆走了,他对领导蒙着自己,使自己不知不觉掺和到是非之中很恼火。王松他们从内屋出来,王松喜形于色地说:“刘承祖这次是刀也刨不掉了。”关海南看了王松一眼,自然明白他那样高兴的原因,刘承祖是他提拔的一块绊脚石。
“校长,现在应该报案吧?”王松说。
“还等一等,今天晚上,也许他能想清楚。”
“校长,这样的事拖不得,一拖就坏事,如果校长不同意报案,那就让我们来搞,铁证如山,不怕他刘承祖耍赖!”
王松步步紧逼,关海南还是犹豫不决,因为他明白,这样的事非同小可,如果弄错了,自己如何担待得起?要是自己不表态,如果真的是他,自己岂不有袒护的嫌疑?为难之际,便灵机一动,故意发脾气说:“这样的事情,你们自己拿主意。”说完就匆匆走了。
“怎么办?”仇学军问王松。
“还是报案,管什么家丑不家丑。”王松说。
“案子太小,只怕派出所不管。”鸭子很担忧。
“放心吧,我有熟人。”王松说着,把手一挥,他们就往乡政府去了。
刘承祖在王敏之房里忧心似焚,王敏之安慰他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作亏心事,还怕鬼敲门?”
“话是这么说,但是,冤冤枉枉背着个贼名,岂不憋杀人?”
“只要一破案,就真相大白了。”
“破案?谈何容易!几多杀人越货的重大案子,都成了悬案,何况这鸡毛蒜皮的事,只怕别人问都懒得过问。”刘承祖说着连连摇头叹息。王敏之心里直犯嘀咕,了解他的人当然不会相信,不了解他的人呢?还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呢?
“刘校长,你记得那些钱是什么样子的?”
“样子?钱有什么样子,都是崭新的十元票子。”
两人谈了很久,王敏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刘承祖更是一筹莫展。放学铃响了,王敏之正要到班上去,王松带着两个派出所的干警走进来。
“刘校长,派出所找你。”王松冷笑着说。
干警同刘承祖也相识,便冲刘承祖点了点头。刘承祖呆坐着,目光滞暗,细密的汗珠缀满了额头。
“刘校长,我们向你了解一些情况,你看——”一个干警客气地说。
刘承祖看了看王敏之,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无可奈何地走了。
王松和干警跟着走出去。王敏之也不由得跟出去,一直走到校门口,看刘承祖上了那辆草绿色吉普车。吉普车颠簸着开走了,王敏之的心也随着一颠一簸。吉普车已看不见了,王敏之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不知站了多久,才踅身走进学校。这时,他看到两个学生正伏在薛正新商店的窗口买东西,一个学生在掏钱时,掉下一叠钞票来,散落在地上,至少有一百多元,都是崭新的十元票。一个念头从王敏之的脑海里猛然闪过,他走过去盘问那个学生,哪来这么多钱,而且都是新的。那个学生支支吾吾的,神情十分慌张,更加引起了王敏之的怀疑,他就把学生带到保卫组。几个回合,那学生便乖乖地缴械投降,仇学军一千块钱失窃原来是他干的。
偷钱的学生名叫何先彬,是仇学军班上的班长,学习成绩名列全年级第三,还担任学校团委宣传部长,家庭条件非常好,父母在县城开百货商店。这样一个学生意然是贼,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议。那天晚上,李灵芝到王敏之房里扯谈,主要话题自然是何先彬做贼的事。
“我教初一四个班的思想品德课,都是些空洞的说教,我自己就无法认同,如何能让学生相信?我常常感到自己言不由衷,是在欺骗学生,心里说不出的痛苦。”李灵芝不禁摇头叹息起来。
“我们的国家是文明古国,是礼义之邦。可是,中华民族的礼义竟然被彻底否定。正是这种文化自戕,使我们失去了起码的行为规范和基本的道德标准,失去了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园,我们连自己是谁都不认识了。我这里有篇文章,还不怎么成熟,请你提点意见。”王敏之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方格稿纸交给李灵芝。李灵芝接过稿纸,看文章的标题是《学校德育“空转”之思考》,接着认真看起来。
“盛世有两大标志,太仓丰满,监狱虚空。我国目前经济繁荣,算是太仓丰满,然而社会矛盾突出,犯罪率居高不下,全国上千所监狱在押犯人300万人,可谓人满为患。出现如此不和谐的社会现象,归根结底是国人道德理念的丧失,而国人道德理念的丧失,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学校德育的空转……
反思近几十年来中小学思想道德建设走过的历程,我们不能不清醒地认识到德育工作存在着重大失误。1949年至1952年,中小学政治思想品德教育的重点是配合土地革命,镇压反革命等政治运动,进行劳动创造世界,‘谁养活谁’的阶级斗争教育。1953年至1956年的德育重点是,用董存瑞等英雄形象教育学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为社会主义建设作贡献。1957年至1966年,教育学生树立**远大理想,拥护‘三面红旗’,积极参加‘斗私批修’运动。1967年至1977年,教育学生站稳阶级立场,同一切反动派斗争到底,同一切传统观念决裂,鼓励学生造反有理。1978年至今,学校政治思想意识淡化,智育受到高度重视,并逐渐发展为应试教育,学习成绩是学生追求的唯一目标,升学率成了学校的生命线……
我们已有相当长的时间不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现在是到了我们深刻反思的时候了,创建中华民族千余年文明史的儒家文化被抛弃所造成的道德危机和信仰灾难已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如何吸取儒家文化精髓同当代社会的道德理念相融合,使外在的强制规范转化为人性的内在欲求应是目前学校德育工作的当务之急……”
李灵芝一口气看完文章,然后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王敏之,感慨万千地说:“王老师,真的太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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