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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钟,在搬运分公司二楼会议室里,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参加了关于共青团工作的会议。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來开会的领导有搬运分公司的党总支书记宋连才,及四个中队的党支部书记、团支部书记。他们都热情的相互打着招呼,握着手。我默默地坐在吴书记身边,观察着他们,心里是那样的激动,又是那样的忐忑不安。会议由陈小月主持,她首先总结了二季度团总支工作,又宣读了三季度团总支工作安排。接着周组长和宋书记都做了重要讲话,对怎样做好分公司的共青团工作,提出了一些要求。我很认真的听着,很认真的记录着。突然我听到宋书记说:“雨歌!请你站起來,和大家认识一下。”
我的头翁地一下,是在叫我么?我茫然的看着宋书记。
吴书记用手掐了我一把,我激灵一下站了起來。我沒有想到宋书记会在这个场合叫我。对于他的了解,我只是在刚才入场时,吴书记给我介绍的。并说这老宋头的脾气很古怪,动不动就好训斥人,甚至于连他这样老资格的支部书记都不给留情面。又说,好在你來了,帮我把党建资料抓上去了。让我少了好多批评呢。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书记又掐了我一下,低声说:“小子,快好好介绍一下你自己呀。”
我一下子清醒过來,也顾不了许多了,大声说:我叫秦雨歌,是一名复员军人。现在搬运队工作,是一名普通的搬运工。
“好,你回答的很好,像个当过兵的样子。”宋书记说:“这小伙子很有‘才’气,写得一首好字,新闻报道写的也不错哩。”他向众人扬了扬手中的稿纸。那是我写的那份稿子。
在回车间的路上,吴书记说:“原打算推荐你年底接我的班,担任队党支部书记,现在看來是不行的了。你马上就要去分公司机关工作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哪能呢?再说,我刚参加工作才几天呀?
吴书记说让老宋头看中的人不多呀。
沒出三天,吴书记的话果然应验了。
那天早晨一上班,吴书记就通知我去分公司政工组报道了。
进门的时候,我看到周组长正在用拖布拖地,我忙要了过來。我说我來吧组长。
周组长说叫什么组长呀,以后叫我周阿姨或者周姨就好了,还是小伙子能干呢。
忙完了室内卫生,周姨就让我坐在我写稿子用过的那张办公桌前说,这个桌子以后就是你的办公桌了。
我用手轻轻抚摩着橘黄色的桌面,就如在梦里一般。
“以后你的工作是宣传干事兼任分公司的团总支书记,性质是以工代干,一般情况下是实习一年。不过,看宋书记的意见,今年年底就很有可能把你转为合同制干部的材料上报到公司干部科去的。”周姨微笑着说,“像你这么快进机关工作的,就是毕业分配的大学生都很少啊。”
“可,陈小月呢?她为什么沒有來上班?”我突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小月曾告诉我说,她要做专职的团总支书记,可我明明听周姨告诉我让我兼任团总支书记工作。
“哦,是这样的,公司干部科沒有批,宣传干事和团总支书记是一个岗位,不能分开的。”周姨仍然在微笑。
那陈小月做什么工作?
小月调到你们搬运队做核算员去了,虽然那不是干部岗位,但奖金多,也不错呢。
她愿意去么?我问。
“哦,正常的工作调动,有什么愿意和不愿意的。再说,她也不是什么干部,是油田技工学校毕业的学生。”周姨淡淡的说。
我原來一直以为小月是大学生呢。
下班的时候,周姨给了我办公室的钥匙,我小心的把钥匙放到了口袋里,说您先回去吧,我收拾下办公室。
孟姨说,真是个能干的小伙子。
我很快就整理好了桌椅和清扫了地面,然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感觉是那样的幸福和快乐。心里想,我一定要好好干工作。干出个样子出來,假如有一天找到六姐的话,六姐一定会高兴得落下泪來的,说弟弟你真的很能干!不,应该是你的男人真的很能干呢!只是有些遗憾,遗憾的是在机关工作,只能靠八小时的时间,只有星期天才会休息。不像在搬运队工作,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六姐和孩子。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又急速地伤感起來。六姐到底在哪儿呢?我回來了,难道你不知道你的雨歌已经回來了么?
在新的环境里,开始让我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我想自己会慢慢适应的。我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很兴奋地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來三个字:“鬼媳妇”。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说,都什么年代。自己怎么总对“鬼媳妇”这三个字念念不忘呢?我现在接触和经历的人和工作,应该是很多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渴望而不可得的,有多少人在羡慕自己?谁会关心那个原來叫鬼火村、现在叫七家村的小地方?谁还会信什么有“鬼媳妇”的存在?所以我也相信,不,应该是坚信,六姐和孩子真的会在某个地方,在静静的等待着我的归來。
可是,六姐在我离开家的时候,为什么要说,等我回來后,她才会告诉我什么是“鬼媳妇”?那晚的激情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也正是那晚的激情,让我在心理上和生理上产生着双重的痛苦,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在睡梦中梦到过自己什么都沒有穿,与六姐疯狂地拥在一起做那种让我感到羞耻的事情……突然间我又站在了鬼火坟地里了,六姐变成了穿白色衣服、头上喷火的鬼媳妇來抓我,然后我就开始拼了命地奔跑……直到我在噩梦惊醒,满脸的汗水。然后,我就会躺在炕上,瞪着失神的眼睛看着屋顶发呆到天明。
我哪里会想到,第二天我就真的看到了六姐了。看到了让我极度伤心极度痛苦的一幕……
我推着自行车走出运输公司大院的时候,天色仍然很亮堂,北方的夏季夜幕降临得很晚。我看了看表,还不到晚上六点。心想,还是快点回家吧。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妈妈,告诉妈妈自己有办公桌了。正当我要飞身上车的时候,在门前写着“内有车队、注意安全”的大牌子后面,闪出一个人來,是双眼通红的陈小月!
小月挡在我的自行车前,目光哀怨的注视着我,说:“为什么要欺骗我?说!为什么要欺骗我?”
我说你怎么了小月,我怎么会欺骗你呢?
“你说你的女朋友沒有工作,你很爱她?”
我说是呀,怎么了?
“你还在骗我!我都知道了,你的女朋友是第七钻井公司党委书记的女儿欧阳小春!是她爸爸把你安排到政工组的,你來就來呗,为什么还要把我踢出政工组啊……我能进机关工作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么?呜呜……”她双手掩面,哭了起來。
我的脸腾地红了起來,难道真的又是春子在帮我?让这个好心的女孩子小月……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小月在风雨中为我送伞时的情景來……
我说小月,我真的不知道我会间接的伤害到你,真的!但我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的。
说完我就飞身上车,头也不回地向家奔去。
我曾经很深很深的伤害过一个我喜欢我珍爱的女孩子,那是六姐。所以我不知道下了多少回决心,以后决不会再伤害任何一个女孩子!
回到家的时候,我一个字都沒有向家人提今天去政工组报到的事情,只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为自己的那个已经下了的决定而伤感。
早晨,一到单位,我就直奔二楼政工组。门开着,周姨早到了,她正在用抹布擦着我的办公桌,这让我很是感动,真的想上前去把抹布要过來,让周姨歇息一下。
“呵,來的好早啊!”周姨微笑着说,她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笑的样子很好看。
“周姨,”我说:“对不起,周姨。我不想在政工组工作了,我还要回到搬运队去工作……我觉得自己很适合在那里工作……”
“什么?你说什么呢?”周姨皱了皱眉头,疑惑的注视着我,一时间好像沒有听懂我的话。
我沒有说话,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了。
“你……你不想在政工组工作?不想在机关工作?你是这个意思么?”周姨放下了手中的抹布,走到了我的身边。
“是,是的。周姨,给您增添麻烦了。”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小月那孩子?她是不是找过你?你不要……那丫头很‘鬼灵’的……”
周姨真的很厉害,一下子指出了我的要害。
“真的不为什么,我只是想自己很适合在基层队工作……”
“咳!”周姨很深地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进机关來工作么?咱先不说别的,就是你找对像都会高一个层次的呀……对了,我前天去钻井七公司办事,遇到孙姐了,她还在打听你呢。你应该叫她孙姨的。”
“孙姨?”我楞了下。
“你会不认识她?她爱人是七公司的党委书记欧阳呀!”
我今天才知道春子的娘姓孙,看來真的是春子帮我做的工作。突然间我对春子有些反感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呢?也不和我打任何的招呼,甚至于也不露个面,就在背后操纵着,安排着我的未來……我不想欠她的太多,因为我知道自己还不起啊……
“你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别这么快就做决定。”
我说谢谢您了周阿姨,我考虑得很清楚了。
在我走出政工组的一刹那,我用目光又瞄了一眼那张曾经让我激动让我自豪且只坐了一天的办公桌。鼻子一酸,险些落下眼泪。
走回到车间门前,搬运工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站在队部的窗前晒着太阳。临近八月中旬的天气,早晨的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寒冷的气息,预示着秋季的來临。
我发现他们都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不时地回头回脑的朝窗子里看。
“來视察吗?雨歌大领导!”大嘴朝我不怀好意的喊到。
我沒有搭理他,径直走进了队部,进了吴书记办公室。
周队长和吴书记正在一起研究着什么,见我走进來,竟都站了起來,向我迎接过來。周队长说:“对了,你小子沒事儿的时候,就勤回來瞧瞧我们來。”
吴书记说:“多帮咱搬运队写点稿件,争取年底评个先进党支部什么的。”
我并沒有注意听他们的说话,目光一直对着站在一边双手插兜的陈小月,她今天沒有穿那件美丽的白裙子。已经换上了深蓝色的工作服了。
我说我不去政工组上班了,我回來了。我回咱搬运队,继续做我的搬运工。
我像是对队长和书记说,又像是对陈小月说。
陈小月双手捂住了脸,奔出了办公室,她为什么要哭呢?
后來我才知道,在她从政工组下來的当天,她刚处的男朋友就和她提出了分手。那小子是个麻醉师,在职工医院工作。我不知道大嘴为什么要说小月也是个大学生。后來我才知道,这小子把在机关工作的年轻人都想像成了大学生了。
周队长和吴书记开始以为我是在和他们开玩笑,等我很认真很委婉地告诉他们说自己真的很不适合在政工组工作时,周队长和吴书记都说,好小子,有志气。我们欢迎你回來。我突然之间不明白他们说这话的含义了,难道陈小月对他们说我什么了么?
我说我要出去转井,我要去工作!
吴队长沉思了片刻,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给分公司领导打了个电话,简要请示了一下关于我的事情,好像得到了肯定,就转身对我说:“你真的想去转井?正好有趟‘硬’活呢,我给你七个人,你给拿下來!”
“谢谢您,队长!”我说,“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被誉为“铁人”钻井队的7110钻井队在五十里铺子附近又打了口新井,现在急等着搬家。听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会有暴雨。我给你选的队员都是年轻的党、团员,假如要遇到暴雨的话,你们就是青年突击队,放心,我们会及时增援你们的。”吴书记严肃的说。
为防止暴雨的來临,分公司特别给我们调配了两台35吨的吊车和三台抓管机。我带着车队浩浩荡荡的向五十里铺子方向进发而去。在穿过谦和县环城公路时,我看着城里那些日渐增多的楼房,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那种情感很让我兴奋,但眼前又立即闪现出了那张本來可以属于自己的办公桌的影子來,不觉心里一沉,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车队下了环城公路,顺着柏油路向野外奔驰的时候,乌云已经开始在空中翻滚起來了。身边的司机说看这鬼天气,这趟活可有罪遭的了。
果然被他给言重了。
车队刚驶进土路,瓢泼大雨就开始从天而降。我立即叫了停车,指挥车队快速返回到柏油路上去。要不,一会车队会全部瘫痪到泥泞的土路里。路两旁都是正在疯长的稻子,稻子的穗子已经开始浮黄了。
我和其他搬运工把拖车上的绳套都装到了三台抓管机上去。坐着大轱辘、马力大的抓管机冒着暴雨直扑前方不远的7110钻井队。道路越來越泥泞了,抓管机摇摇晃晃的前进着,速度很慢。我心里盘算着,7110钻井队是大钻,钻杆、钻铤的数量很多,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钻具用钢丝绳套捆结实后,用抓管机和拖拉机向外拖拽到公路附近,然后再用吊车吊到运输拖挂车上去。这样会很费时间的。但是为了保证生产,我们还必须要抓紧时间啊!再说,这是自己第一次带班出來施工作业啊,沒有想到就会遇到这样一个“大活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