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你听说了吗,”林璐普一进门,就神神秘秘地对着林琳挤眉弄眼,“薛家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林琳拿着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把茶盏放回托盘上,冷淡地扫了一眼林璐:“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哪里还用我特意去打听,阖府上下的婆子丫鬟都在议论这个,薛家的大姑娘过了初选,年后就要参加宫里的复选。开 心 文 学 ”林璐哈哈笑了一声,然后才道,“我说怎么这次薛蟠挨打的事情,叫薛太太对着老太太哭号了几嗓子就没了下文,也没再说要找咱们算账的事情,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几天前正值薛宝钗入宫参加初试的日子,在这个节骨眼上,人家自然抽不出精力跟他们扯皮,再者,真闹出来万一朝外界漏了什么风声,旁人知道原来薛宝钗还有这么一个德行的哥哥,对待选的才女来说也不是多好听的名头。
薛姨妈确实有这样的顾虑,儿子已经被打了,万一女儿才选一事真因为这个黄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且先按捺住隐忍不发,等女儿真的入了青云路,回过头来算总账也是可以的。
“我妹妹呢?”林璐左右看了看,空荡荡一个房子里只有一个假和尚在装模作样的品茶,没有看到林黛玉的影子,便问了出来。
“早上出去赏梅花了。”林琳冷冷牵动了一下唇角,讥讽味十足道,“不过既然你说阖府上下都知道这消息了,恐怕现在在贾母房里呢。”
林璐收回了伸出去取茶壶的手,眉毛一皱:“也对,妹妹该跟着贾家三姐妹去祝贺薛宝钗了,不过难道能在贾母房间里?我听说自从薛蟠那个呆子挨了打,贾母对薛家的态度就冷淡下来了,薛宝钗也打着照顾薛蟠的名义,大部分时间都老老实实待在梨香院,不出来自讨没趣。”
“她先前受了冷落,自觉面上无光,这次过了初选,天大的脸面砸下来,难道能没点表示?”林琳这次嘲讽的笑是对着林璐去的,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林璐摸了摸青头皮,干咳了一声:“我最近一直在忙活年礼的事情,忙得头晕脑胀,大管家那里还有一串的烦心事等着我呢,思维有点转不过弯来。”
“你可以先把山海叫过去指使。”林琳见他眼底确实青影浓重,显然最近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微微眯了眯眼睛。
“可不可以附赠一个函谷?”林璐刚说完,便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知道这是“想得美”的无声表达,不禁感到无趣地一吐舌头,“小气成这样,你简直不是个男人”
山海和函谷同虎牢一样,都是林琳一手□出来的手下,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不过这两个人一直比较神秘,绝大多数时间都见不到人影,具体有什么能耐林璐还真不清楚。
他隐约知道林琳能知道许多豪门阴司和消息都是靠得这两个人,林璐也没有深入打听的意思,他一直秉承着同林琳彼此尊重双方**的合作最基本原则。
林琳懒得再理会他,也早就没了聊天的兴致,因此赶人道:“你不去贾母那里看看?薛姑娘一朝春风得意,又有那些势利眼的婆子在,恐怕姐姐要受气呢。”
林璐重重一拍脑袋:“说的有道理,不行了,我回来就要抓紧休息一会儿,脑子都不转了,这种事情还需要你特意提醒我。”
林琳勾起海棠赠色的薄唇给了他一个十足的假笑。林璐转身急急忙忙要走,百忙之中不忘抽出空来回赠了林琳一个怪模怪样的鬼脸。
他风风火火地去了,林琳沉默着看了紧闭上的房门有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翻过了手中一页兵书。
林璐跟着鸳鸯进了贾母的房间,打眼一看就知道林琳所言不虚,房间里不仅贾母的几个孙儿辈都在,连王夫人邢夫人连并王熙凤都在。
他的视线轻轻在王家嫁到贾家的两位女眷身上扫过,玩味地一翘嘴角,邢王两位夫人平日里的关系不算好,只是面子上的事儿,从来都是一左一右站在贾母两侧的,以往王熙凤都是紧站在王夫人身后,现在倒是略偏向了邢夫人一点。
林璐在心中暗暗冷笑,稍一打眼,见薛宝钗占据了林黛玉以往的位置,紧挨在贾母左手边坐在炕上,右边就是笑语盈盈的贾宝玉。林黛玉连并三春姐妹坐在下面一溜放置的椅子上,神色如常,正同惜春谈笑。
见妹妹并无失落之态,林璐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对着她使了一个眼色,面上绽开乐淘淘的微笑,十分客气地拱手作揖:“见过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琏二嫂子。”
贾母原本侧脸跟薛姨妈说话,此时转向他,面上带着十二分的慈爱:“你这个小泼猴,今天又是去哪里憨顽了,午间的时候我派丫鬟去叫了你三遍,只是一味没人在。”
“瞧外祖母说得,外孙儿就算是泼猴孙悟空,闹到天宫去,掀翻了玉皇大帝的宝座,也抵不过您如来佛观世音的。
薛姨妈又是气愤他这般没出息,又是满心心酸,她丈夫去得早,拢共留下来了这么一双儿女,薛蟠再没出息再不成器,那也是薛家家主,唯一的正统继承人,她心中的宝贝嘎达。
先时薛蟠看上了香菱,为此犯下了滔天大祸,直接纵小厮打死了冯渊,索性那只是金陵一个小门小户家的少爷,薛家又很有几门靠得住的亲戚,也就遮掩过去了,不过也仍然要举家避难到京都。
这次偏薛蟠看上谁不好,看到那个林家小子头上去了,薛姨妈见儿子朝思暮想、茶饭不思的可怜模样,心头不忍,偏又无法,也是日夜心焦。
林家不是寒门小户,林璐心黑嘴毒,林琳心狠手辣,林黛玉牙尖嘴利又有贾母宠爱**护身,都是不好惹的,薛姨妈最后思来想去,倒有些埋怨到了林如海头上。
收谁为义子不好,非要收那么一个祸根孽种,不然林琳还是寺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和尚,薛蟠只需些许银钱就能到手,难度比现在小了很多。
林璐才不管这些人面上是好看还是难看,也不理会她们的脸色,一径转头对王熙凤笑道:“对了,有件事还要谢谢琏二嫂子呢,二嫂子给黛玉送去的新药,十分管用。”
王熙凤也是心惊林璐翻脸不认人的本事,正经的二舅妈,说骂也就骂了,丁点情面不留,此时听他这样说,自然知道是说的新制的人参养荣丸,因笑道:“瞧表弟说得,客气成这样,绿豆大的事情,也值得单拿出来说?”
因怕贾母问起来究竟是什么药,王熙凤嘴角一翘,转移话题道:“老祖宗,您前个儿念叨着外孙不来,好似只这一个外孙是亲的,我们满屋子的小辈都是大街上抱回来的,现在外孙来了,您怎么就没话了呢?”
“可不是,我不来的时候您怨我,来了您又晾着我,早知道外孙就一直不过来,好叫老祖宗挂念挂念,也好过现在被看成马棚风。”林璐极为配合,委屈得鼻子嘴巴都皱成一团,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看着贾母。
“看看,看看,这两个人两张嘴,说得我都没话了,这样的伶俐,不怪我偏疼他们呢。”贾母仍然对着薛姨妈含笑抱怨一句,方道,“我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挂念着你一个人在外面瞎跑,怕是不安全。”
对于安插的小厮没有派上用场一事,她仍然没有死心,略略一提,见林璐丝毫不为所动,只得继续说道:“是你二舅舅有事情要吩咐呢,他本来想同你当面说,只是衙门事务繁忙,你舅舅一刻也抽不得身,便托我告诉你了。”
林璐暗暗发笑,拢共一个从五品员外郎,芝麻绿豆大的官,有名的闲职,花了钱就能买到的,衙门事物繁忙到贾政连跟他唠嗑的时间都没有?拉倒吧,贾政他顶头上司还有时间拉着小舅子玩微服私访的无聊把戏呢。
他心知肚明贾母这是有意拉出贾政来压他,也不点破,收了笑容正色道:“既然是二舅舅的教诲,自当洗耳恭听。”
贾母对他的反应还是比较满意的,点头道:“你二舅舅打量着你们兄弟平日里也别无杂事烦身,恰巧府上为了贤德妃娘娘省亲的事情忙忙碌碌的,宝玉最近也无人管束,因此想叫你们作伴,一并去家学念书。一来,也是避免学业荒废;二来,你们兄弟俩也能有个照应。”
林璐笑眯眯乐呵呵的脸一僵,他想的倒不是进了贾家的家学,在外人眼中林家跟贾家就更近了一步,单就学堂里高坐着的老学究,就能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林璐感觉自己心头剧跳,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定了定心神才道:“荣国府家学学风严谨,□出来的学生个顶个的出息,满京城内外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若能有幸进入里面聆听教诲,也是外孙的福气,只可惜外祖母二舅舅一片慈心,外孙只能心领了。”
他故意停下来喘了口气,不待贾母问,便继续道:“外孙正有件事情要同您说呢,眼下就到了年节,林家在棋盘街的祖宅早已经修缮完毕,外孙正想跟外祖母辞行,搬到自己家住着呢。叨扰了这么长时间,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
贾母没料到他冷不丁提出这个话茬,愣了一下皱眉道:“你既说了是临到年节了,便更不该走了,大过年的热热闹闹,正是举家欢庆的时候,放你们兄妹两个孤孤零零、清清冷冷到外面去,不说别人,单就我这个老婆子也少不了一番挂念呢!”
“外祖母一片慈心为我们兄妹,我们也是感激涕零,只是荣国府再好,也是外家,外孙年龄已经不小了,正经的林家家主,自当顶门立户,光耀门楣,没得一味寄居在外祖舅舅家,死赖着不走的道理。”林璐丝毫不为所动,让他朝九晚五地去学堂念书背“子曰”,还不如直接一棍子抡死他来得痛快呢。
贾母面色一沉,还待阻拦,突然门帘响动,贾琏青白着脸急匆匆闯了进来,见一屋子人都在,不禁犹豫了一下,到嘴边上的话便收住了。
贾母见他神情很不对劲,这样的天气还出了一头的汗,连让丫鬟通报都没有就直接闯进了内室,便暂且把林家的事情放下,问道:“怎么了,着急成这样?”
贾琏看了看屋子里的人,一时没有出声。贾母会意,叫李纨带着一众女孩儿都退下了,林璐自拉着林黛玉的手告辞,薛姨妈也识趣地带着薛宝钗离开了。
贾琏等这些小辈都退下后,方才跺了跺脚:“老太太,大事不好了,二老爷……二老爷叫皇上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