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某处。
贺岱贤疲惫的睁开双眼,应如眼帘的是一个简陋的小木屋破旧的屋顶,对了,上次在yīn月王朝被黑陌控制的怪异的冰柱攻击,送走莫夜颍他们后,只觉得jīng疲力竭,然后便晕了过去,可此处是…
他赶紧做起身来,不料动作幅度太大,却不小心触动了内伤,一阵钻心的疼,不由得紧紧地捂住胸口。
“伤势未愈,还是少动的好。”忽然一个声音从左边传来,贺岱贤望了过去,却是一个蒙面人,头发斑白,想来也上了些年纪,“哼,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竟然只休息了一天便醒转了,还真不简单。”
贺岱贤微微一愣:“我已经昏睡了一天了?”
那人却不答声,冷冷的看着,眼神里面满是奚落。
贺岱贤细细的大量了这个木屋,狭窄的木床上草草的铺了些干草,那蒙面人旁边的桌子也是只有三条脚勉强支撑,破漏的屋顶低低的垂下一条青藤,墙角积着厚厚的灰尘,想来这处荒废已久了。
“你是?”贺岱贤微微诧异的向他望去,迎面却碰上了他仇视的眼神,心中便已经知晓,轻叹一口气,“是你,花不兹。”
那人冷笑一声,拉下面罩,却是奴儿的爷爷:“我就知道在你面前根本就不需要掩藏的,二十年过去了,你的目光还是那么的明锐。”
“二十年过去了,你对往事却还是无法释怀。”贺岱贤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
花不兹忽然浑身颤抖,猛地站起来,粗暴的吼道:“释怀,你让我如何释怀,昔rì她躺在你怀中逝去时哀怨的眼神,便如一颗拔不起来的铁钉,牢牢地钉在我心中,我无时不刻不在怨恨,怨恨那个负了她的人。”
“逝者已矣…”贺岱贤忧伤的眼睑低垂,“月奴已经魂归极乐,你又何苦让她的魂魄不得安宁。”
“极乐。”花不兹苦涩的摇摇头,“她去了极乐世界吗?她恨你,从她临死前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她恨你,她那怨恨的眼神也同样刻在了你心中,让你rìrì夜夜不得安宁,是不是?”花不兹面带嘲弄的看着他,“不,你有得美人,那可不把月奴早早的给忘了。不过我听说贺霖璇的外人可不是你,难道你真的对月奴心存愧意,才将贺霖璇推给了贺岱良吗?若真是这样,说不定我可以大发慈悲,稍稍减少一点对你的恨意。”花不兹心满意足的看着贺岱贤的身体猛地一颤,享受着折磨他恨的人的乐趣。
“你…即是如此,你又何必救我。”贺岱贤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你?哈哈,我自然要救你,我怎么舍得你死,在我好好的折磨你之前。”花不兹脸上带着yīn冷,眼神尽是狂热,“我恨你,恨你的无情,我也恨紫徽,恨他的无能。在我尽情地发泄我的怨恨之前,你和他,谁都不许死,我要你们尽情地享受,我为你们jīng心策划的大餐。”花不兹站起来,冷冷的看着他,“食物和水我都放在这里,在你伤好之前足够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不兹,没想到你的蛊遁之术竟以炼至如此,不仅是我,连黑陌那老鬼都没有察觉你的潜入。”贺岱贤对着他的背影,忽然淡淡的说道,便像是在和一个老友亲密的交谈一般。
花不兹浑身微微一震,缓缓地道:“想不到多年不见,你的胆子还是这么大,竟然敢只身闯yīn月王朝。”
贺岱贤微微一笑:“不兹,我们之间,难道不能放下仇恨,重新成为朋友吗?”
花不兹苦涩的摇摇头:“不可能了,在月奴死去的那一瞬间,我便被怨恨占据…我心中的朋友,早已死去。”花不兹缓缓地推开门,看着数叶间落下的光束,绝然的走了出去,可他远去的背影,却是如此落寞。
般若寺,如来佛堂。
晨钟微微刚刚敲起,寺中的僧侣们便已经忙碌了起来,灶房也升起了缭缭青烟,悟圆轻步走到如来佛堂前,对着紧闭的门双手合十,恭敬的礼道:“弟子悟圆,拜见师傅。”
门缓缓地打开,执苦睁开双眼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进来,坐。”
“是!”悟圆恭敬的应了,走进佛堂,在执苦左侧的蒲团上轻轻坐下,“绵清施主她…已经走了。”
执苦微闭着双眼,却没说话,半晌,他缓缓地叹一口气道:“该走的,终究会走,她心本不在此处,走了,或许还是一种解脱。”他睁开眼睛淡淡的看着悟圆,“海施主怎样了。”
“昨rì之事对他刺激颇大,虽我已经趁机授与他佛家心法,但恐怕以他此时的心境,却是急难领悟其中真谛的。”悟圆微微摇头。
“他便是承了贺岱贤的xìng子。”执苦道,“也罢,这其中真谛,他领不领会得,却也看他的造化了,却是我们强求不来的。”
“是!”悟圆微一躬深。
“海施主何在?”
“他此刻应该还在厢房中歇息。”
“他一个人静一静也好。”执苦缓缓道,“就怕他跟贺岱贤一般想不开,不过此种情况之下,他竟然能安心留下来,却是意外。”
“是悟圆强行将他留下来的。”
“哦?”执苦微觉诧异,淡淡的望向他,“若是贺岱贤的话,定然早便离去了。”
“绵清施主昨rì托了他一件事情,海施主颇为在意,本也打算今早离开的,只是弟子看他迷惘的模样,却怎么也放心不下来,便强行留住了他,打算每rì晚上说法,希望能化解他身上的戾气,也对他领悟佛家法诀有所帮助。”悟圆微微停顿,“弟子想,他是师傅的故人之孙,想来师傅是十分关心的,便僭越了。”
执苦微抚长须道:“难得你有如此之心。”
“弟子觉得,海施主天赋极高,且心地善良,只是心中一股戾气化解不开,难免以后碰到什么事情使他走了极端,到时解救可便晚了。”
“嗯!便依你之意,每rì说法,希望能以无上佛法救得他不入歧途。”执苦点头赞许。
悟圆合十俯倒:“那弟子先行告退了。”
看着悟圆离去的背影,听着寺中弟子晨诵的朗朗之声,执苦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无涯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房顶,心中却是挥之不去的绵清离去的凄凉身影,却不知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郭却尘知晓之后,心中又作何感想,若是他完全不在意,那…怎么可能不在意,若是不在意,他又怎会撑着受罚,也要千辛万苦的将她从镇魔窟中救出来,只是如此痴情的女子,却…想到此处,无涯不禁觉得隐隐心痛。
“海施主可已起床?”屋外传来悟圆的声音。
“是,已经起了。”无涯答道,下了床来,开了门,却见悟圆面带微笑,便似昨rì之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海施主可有空闲陪了贫僧在寺中逛上一逛?”悟圆微微笑道。
以他此刻的心情,他是定然不想逛的,只是悟圆一番好意,他却不好拒绝,勉强道:“即是悟圆大师之请,无涯岂能拒绝。”微微整了整衣裳,随了悟圆走了出去。
清晨之事,东起之rì的发出暖暖光辉,温柔的撒在这个忙碌的寺院里,不倦的扫地僧,习武的武僧,诵经的小僧,皆融在了这轻柔的早晨里。悟圆领着他走到菩提树下,那浓密的树叶之下,粗壮的树干之旁,似乎还能隐隐约约见着绵清幽怨的眼神,无涯忍不住轻叹口气。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悟圆缓缓诵道,身上的僧袍在晨风里轻轻飞舞。
无涯微微一愣,不明所以。
悟圆又缓缓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无涯,“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无涯茫然的摇摇头。
“佛对我说,你的心上有尘。我说,我用力地擦拭。佛说,你错了,尘是擦不掉的。我说,我于是将心剥了下来。佛又说,你又错了,尘本非尘,何来有尘?”悟圆静静的看着无涯不解的脸,微微摇了摇头,“尘在外,心在内,常拂之,心净无尘;尘在内,心在外,常剥之,无尘无心;心中有尘,尘本是心,何畏心中尘,无尘亦无心?”
他又领了无涯离开菩提树,走到如来佛堂跟前,手指如来道:“缘来垂迹,应尽还源。”他又眼睑低垂,“不生不死,不死不生,生必然死,死必然生,生前有死,死后有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死死生,死生生死,于生死轮回,虚生浪死,难得了生脱死,愁愁愁,死生亦大矣。见sè见空,见空见sè,sè即是空,空即是sè,sè外无空,空中无sè,sèsè空空,空空sèsè,sè空空sè,空sèsè空,悟sè空平等,体sè入空,原来xìngsè真空,妙妙妙,空sè岂殊哉。”
无涯眉头紧皱,低头不语。
悟圆又拉了他来到弥勒佛堂前看着弥勒佛像缓缓道:“肚大能容,容天下能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转尔向他淡淡地望了一眼,“弥勒佛祖,自西天俯瞰终生,这人世间的yīn谋诡计,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皆尽入眼,可却仍能笑看天下,为何你却如此执著于这六界中的一个小小生灵呢?”
无涯猛然一怔,愣愣的看着大肚笑脸弥勒佛,缓缓地低下头,沉思半晌道:“心若无尘,便无欢欣苦楚,心若为尘,便深陷其中,不得解脱。何者为空,何者为sè,若心为空,便若一张白纸,毫无sè彩,便是平淡,无甚乐趣。我心执著,尘间悲苦,看不透彻,却更能领会得,吾心伤感,却是七情六yù,凡人之本,何来开怀?”无涯忽的向悟圆俯下一拜,“无涯驽钝,心知悟圆大师用心良苦,可心中在意之事,终还是放不开去,若有一天,当天下都负了我,或许我看破了红尘,再听悟圆大师论法。”如此说来,却是辞别之语了。
悟圆不住地摇头:“你心有尘,你心无尘,尘本非尘,何来有尘。深陷其中,不知逃离,如此执迷,无上佛法也救不得你,也便由的你去吧。”说罢转身,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无涯一怔,看着悟圆远去的背影,鼻子一酸,缓缓地站起身来,这莽莽尘世啊,就是一张剪不断,理还乱的网,又让人如何能逃得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