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蜻蜓点水般轻轻的拂在他脸上,丝丝的凉意,无涯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一枚白烛,发出暗淡的黄光,竹桌,竹椅,竹床,一sè的青绿,看上去极其清爽。 无涯微微起身,头忽的一阵发晕,想来虽人已清醒,酒劲未过,却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你醒了,桌上有醒酒清茶,喝了会好受点。”门外传来郭却尘的声音,无涯转头,果见桌上蓝sè瓷碗中清汤,捧起来喝了,走出门去。
月sè如水,轻淌而下,门前不远处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想来这房子也是就地取材而建。郭却尘坐在屋前护栏上,捧了一壶酒,闻了那酒香便知又是那竹叶青。
无涯笑道:“月下一壶酒,郭兄好雅兴。”
郭却尘微微一笑:“海兄弟才是,酒后吟诗舞剑,白衣联翩,为兄可是羡慕得紧。”
无涯听了,知自己醉后失态,也不知又没做出什么糗事来,不禁脸上发烧,微窘道:“让郭兄急案着无涯的丑态了。”
“若那还叫丑态,你郭兄可做不chéng rén了。”郭却尘哈哈一笑,饮了口酒,“海兄弟入门时间不长吧。”
无涯点头道:“不到一年的时间。”
“果然是天纵英才,难得你在此等时间内,剑术便如此jīng进,难怪渡清…”他最后一句似是自言自语,却忽的一笑,止了话头。
“渡清师姐怎么啦?”无涯微觉奇怪。
“无事,渡清向来爱才,也难怪你跟他关系要好。”郭却尘笑笑,“你是摘星峰景真人门下吧。”
无涯一笑:“还真瞒不过郭兄。”
“剑术当中,数景真人最好,可用出神入化来形容,所谓名师出高徒,在者你身上背着的星辰剑,可不一眼便看的明白了。”郭却尘笑着一口饮尽湖中的酒,顺手将空壶搁在一边,此刻无涯才发现护栏旁已经对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酒坛。
“郭兄真的很善饮酒呢。”
郭却尘一愣,顺着无涯的眼光落在了那一堆酒坛上,轻轻一笑道:“以前在无尘的时候将求清心寡yù,不会饮酒,后来…便会了。”
“这后来…是认识绵清之后罢。”无涯缓缓地道。
郭却尘微微一愣,淡淡的笑了笑,却未答话,而是又抱起一坛酒,撕开封口,猛地灌了一口。无涯静静的看着他抱着酒坛望着不远处那片涌动的竹林,眸子里面风云翻涌,却是想起了诸多前尘往事。
“你要菩提果作什么?”郭却尘忽然幽幽的道,脸却仍是望着那片竹林的。
无涯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我…”手不自觉地便向怀中探去,却蓦然发现怀中空空,菩提果竟不翼而飞。
“在这儿呢。”郭却尘手中捏着的,正是菩提果,那绿莹莹的光芒,淡淡的洒到他的脸上,映出他忧伤的表情。
“你…”无涯一惊。
郭却尘幽幽的望了那果子半晌,忽挥手一抛,扔了过来:“罢了,已经不是她的东西了,还你罢。”
无涯伸手接了,望着他仰头痛饮的背影,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你…”
“你心中所疑不错,我本是想取回那件东西的。”郭却尘道,“我毁了那颗纽扣,本是想,人都走了,还何必耿耿于怀,忘了才好。可看着那可纽扣随风逝去,我的心也像被那一阵风掏空了一般,对她的怀念越发浓了起来…我终究还是忘不了她。”他苦苦一笑。
“郭兄,我…”无涯心中酸涩,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
“你什么?”郭却尘冷冷的望着他,忽的又是一阵苦笑,“我这是怎么啦,错不在你,我又何来怨恨。”
“对不起,郭兄,这颗菩提果,你拿去罢。”无涯伸出手去。
郭却尘摇摇头:“既然是她的安排,我自当尊重,想来却是我太想不开,如此拘泥于物。本该如她所说,若我心中有她,她自然活在我的心中…活在我的心中…”郭却尘轻抚胸膛,心脏处一阵阵的发热,“绵清,你果真活在这里吗?”他幽幽的道,脸上尽是痴情。
“郭兄,逝者已矣,还请节哀。”无涯摇头劝道。
“不,她还活着,她活在这里啊。”郭却尘吼道,猛地将酒坛一挥,一掌拍去,酒雾四溅,他右手一招,屋内的星辰剑忽的飞到他手中,他纵身一跃,跳到院中,持剑狂舞:“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剑舞得气势纵横,词吟得惹人垂泪,那横往的剑气当中,一丝丝离愁别恨,萦绕在这狭小的院子里,那皎洁的明月,也是那月中嫦娥,可后悔当rì一时之举,得了今rì这长久的独守广寒,天上rén jiān,两界相隔,遥遥相念,不得相见,“多情自古伤离别”,这离别之苦,又怎堪承受?
舞毕,落叶四飞,慢慢的在晚风中缓缓落下,他伸手一挥,星辰剑蓦的又回到鞘中,抬头看了无涯一眼:“海兄弟,今rì多谢你在此陪我。”
无涯一愣,看着他脸上颇含涩意的笑容:“郭兄客气了。”
“是呢,事到如今,为何我还如此看不开。”他抬头幽幽的望着头顶明月,“便是从前,若不是我太拘泥于无尘礼法,又如何会犯下这等错误。”他低下头,“永远活在我心中…绵清…”
“郭兄…”无涯看着郭却尘孤冷的身影,心中酸涩。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地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sāo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他低低的吟道,“你的容颜,你的笑容,你的身影,你的往事,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磨灭不去,那个身着白裙,有着狡黠的目光的女子便是你么。”他自言自语道,“还记得初次见面时的场景,我手持长剑,你却毫不畏惧的站在我眼前道:”为何妖就该死?‘看着你美丽的脸庞,坚定地眼神,我的心第一次出现的动摇。“他似乎彻底沉浸在了会议中,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幸福的笑容,”但是这十五年来的谆谆教诲,有岂能是一时之间能够动摇的,虽我无法动手杀你,可我终究还是用伏魔符禁了你,押到无尘。但是真的,我没见过如此妖怪,你单纯,善良,毫无心计,又似乎对将来毫无忧郁,虽然你真气被制,但你可以zì yóu活动,你也不想这逃走,这里路上就只管看着路上的新奇,或者跑过来惹惹我,跟我吵上一架。我也不知道是为何,竟然只是带这里,你路走回去,只期待着这时间过得越慢越好,等得我上了无尘山时,我忽然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慌,原来,那个时候,我便已经爱上你了吗?绵清,对不起,我太懦弱,当我看见他们把你推进镇魔窟的时候,我只觉得一阵阵揪心的疼,却不敢当着师傅的面阻止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坠入那漆黑的深渊。可你在坠入的那一刻,你的眼中也没出现丝毫的胆怯,只是说:“我一定会出来找你的。’你可知,你那一丝甜美的笑容,便如钢针一般,在后来的十天里,rìrì夜夜的折磨着我,让我无法安宁。
“终于,当思念你的心超过对教中律法的信仰之后,我终于还是闯进镇魔窟,可是,你真傻,我明明都来找你了,你为何还要如此拼命的去闯禁制,你可知,看着你筋疲力尽的躺在地上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你见着我,只是虚弱的说:”我知道你要来,但是,我就想着,如果你往里走,我忘外走,我们一定会见得更快吧,果然,才十天的时间,我们又见面了。‘我心如刀绞,赶紧把你就出洞去,可你气若浮丝,眼见着便支持不下去了,我大惊,赶紧不停的为你输入真气,也亏得你偶尔醒过来,用你的手指轻轻的为我擦汗,在我的耳边为我说些开心的笑话,你可知,看着你如此模样,我又多后悔。“郭却尘说道此处,便已声音哽咽,”你明明如此虚弱,却偏偏关心我道:“你救我出来,你师傅不会怪罪于你么?’但此时此刻,我又如何能让你为我担心,便安慰道:”无妨,师傅颇为偏袒我,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便信了。
“我茫然的看着天大地大,却不知该如何才能救你一命,忽的想起般若寺的菩提果,据说有起死回生的作用,便连夜赶了过去,可不想即便如梧圆大师如此之人,竟也看不破律法之束缚,定以你为妖之名,要强行将你我驱逐出去,我便跪在般若寺门口,苦苦恳求。记得你当时跟对我道:”能见着你最后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不用这么卑躬屈膝的求他们。‘可你可知,若我能用自己的xìng命,换得你的存活,我也心甘情愿。所幸执苦大师深明大义道:“是人是妖,皆是天下生灵,佛祖脚下,万物平等,我等眼中,只降邪魔。’悟圆大师终肯放你我进去,并答应救你,他们说你三魂已去其一,七魄已散其三,能支持到现在已是奇迹,须得附于菩提树中,以菩提灵气维持的你神形不灭,再以菩提果,重补你失去的魂魄,才有望重生,但却需的你忘却一切情怀。你一听,马上拒绝道:”若是要忘了却尘,我重生又有什么意思。‘虽然我心也诸多不舍,但你能的一线生机我总不能放弃了去,便好言哄了你答应下来,你偷偷的瞒着我,扯下一枚纽扣,放在怀中,我知你心意,心中有事一酸,但我知道,若为你好,我是不能在来见你…没想到,你竟执着如此,绵清,是我害了你。“
声音幽幽的低了下去,无涯看着他,缓缓道:“郭兄,还是不要太过于伤心了。”
抬头,却见郭却尘已泪流满面,他微微笑道:“你看,如此活灵活现,不是绵清又是谁,她没错的,她永远不会有错的,她就活在这里。”郭却尘抚着自己的心口,“永远的活在这里。”
“郭兄…”
郭却尘拭干眼泪,笑了笑道:“让你见到我的丑态了。”
无涯摇摇头:“郭兄乃至情之人,无涯心中钦佩得很。”
“至情吗?”郭却尘轻轻的念道,摇了摇头,“无涯,你可曾做过错事?”
无涯微微一愣,道:“小时候跟爷爷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做错事的…”
“我不是指那些小事,我是指那些无法挽回的,让你终身后悔的错事。”
无涯摇摇头。
“是吗?”郭却尘轻轻一笑,“无涯,你真是个好人。”
“郭兄,你是指?”无涯不解其意。
郭却尘道:“无涯,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做出让自己后悔不已的事情。”
无涯微微一愣,点头道:“这个,无涯知晓了。”
“我见你面相颇乱,以后订有不少坎坷与挫折,这路,定然是不好走的。”郭却尘望着他,摇了摇头。
无涯释然一笑道:“这路,终归是要走的,若是太过于胆怯,怕是要后悔更多。”
郭却尘微微一愣,哈哈笑道:“好,我郭却尘何等运气,竟能交得你此等朋友,来,我们再干一坛。”说罢顺手抱起两坛酒,扔一坛给他。
无涯此刻脑袋还是微微发晕,看见次酒坛,头皮都麻了,可有不好拒绝,只有硬着头皮又喝了个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