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萧正已经睡熟。
尽管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除了自己外的任何人,但也不至于多疑到连觉都不睡昼夜不息的防备别人。对于萧战和张忠,他知道这会他们还是忠于自己的。
张忠在外面打盹,轮到萧战在门外守夜。
他们所在的这间房屋紧靠着糜业的房屋,糜家商队的人除了十几个轮岗jǐng戒的也都入睡歇息了。萧战腰上挎着一把铁制的环首刀,外罩着一件棉衣,斜靠在门柱上假寐。
一声轻响,萧战徒然睁眼跃起,手中环首刀以迅雷之势斩出,然后又急急停住。身后的来人是张忠,环首刀停在他项前不过三两寸的地方。他惊得连退了几步最后一脚踩空跌坐在地上,先前若不是萧战及时收力,这会他的头颅恐怕就不在项上了。
后怕过后他一阵不知名的怒火涌上心头,张口便是准备喝骂。结果却见萧战收了刀低声冷冷地喝了一句:“轮换时间还没到,你出来作甚?”
张忠这才想起眼前的萧战可不是萧家那些可以被自己随意喝骂的奴仆。虽说他是陪同萧正一起长大的,但是在如今的萧正眼里,便是三个张忠也抵不上一个萧战。想罢他只能陪着笑脸说道:“萧统领,是我冒失了。我方才醒来,见萧统领在门柱上养神,便想过来和萧统领闲唠几句……”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忠如此作态萧战也不好继续借题发挥,只好轻哼了一声示意理解。
“萧统领,你觉得我等与糜家商队同行可有不妥?”张忠似乎是有些心事,竟是再一次凑了过去和萧战说道。
“张忠,我如今已不再是萧家的护卫统领,和你一样只是主公的部下而已,你直接唤我萧战就好。”萧战睁开了眼,看着张忠,又转开视线看着那些完全没有一点士气的糜家守夜岗哨随口说道,“主公所行,我们遵从就好,何必去考虑其他。”
张忠颔首应是,想了想又道:“萧战,主公所决定的的事确实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但是身为部下我们应该为主公考虑这件事的得失,若是主公所决不妥,我们就应该给主公建议。”
“我看着糜家士气十分不振,除了那些护卫,其他的人都只是拖累。如果那张志再追赶上来,我们一定要紧护着主公。”
萧战“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因为不想打扰萧正的歇息,他低沉着声音盯着张忠说道:“这是自然,虽然一开始我并不是十分认同主公,但是一路走来看到的主公的行事手段,我相信主公是做大事的人,值得我萧战追随。别的不说,只要我萧战还活着,就不会让主公有事。”
张忠没料到萧战竟然直接地说出自己的内心变化,面对着萧战直视的目光,他没有闪躲。沉默了一会,他缓缓开口道:“萧战,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跟你直说了罢。”
“我是跟着主公一起长大的,之前的主公其实我和你一样,虽然尊敬,但并不认为他是值得追随的主公。直到主公被张辽那贼子shè伤险死还生之后,主公便变得让我有些陌生,或者说是畏惧。几乎和萧老太爷给我的感觉一样,我从那时便相信主公是成大事的人。不论你有如何想法,我张忠是绝对会忠于主公的。”
“如此便好!”
于是两人之间无话可说,只有沉默。
又过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张忠清咳了一下道:“时间差不多了,萧战你回屋歇一会去,轮到我守夜了。”
萧战沉默的点了点头,拍了拍张忠的肩膀,低声说道:“小心戒备,不仅要防着外敌。”
张忠点了点头,他知道萧战说的是也要戒备糜家的人。
……
次rì。
黎明时分糜业就派人过来通知要出发,萧正没有反对,毕竟现在那张志的匪军还不知在哪里,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
萧正和糜业同乘了一架马车,张忠和萧战骑马护卫在马车左右。马车很宽广,里面不止有糜业一人,还有一个不起眼的佩剑中年人和一个初显姿容的少女。
糜业向他介绍,那佩剑的中年人是王佐,是个路上遇到的一个游侠。少女则是糜业的妹妹,叫糜芸。中年游侠王佐很有一番高手风范,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表情一个姿势,看糜业对他多有恭敬,想来也是一个高手。糜芸也是端坐着很有一番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不时转动打量着萧正的灵动的双眸,让萧正知道其实这只是一个好动好玩的小女孩。
糜业不时的要离开车厢指挥商队的行动,也顾不得照顾萧正。萧正也如同王佐一般把长剑放在腿上双手按在剑上入定。
马车行进的速度不慢,到了午后时分已经进入徐州地界,再往前行数里路就能遇到接应的部队。糜业也松了一口气,进入车厢和萧正闲谈了几句。
“你就是我哥说的相国萧何之后的萧正萧公子?”知道了离开险地,那少女糜芸也回归了活泼的本xìng,趁着糜业再次出去的时候冲着萧正问道。
离开了萧家,萧正自然不再用萧起这个名字,而是让萧战他们知道自己用萧正这个身份。他给自己取了个表字,伯明,正大光明之意,不得不说这有些讽刺。
萧正一脸温和的微笑,对着那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公子实在当不起,只是一个家族破败的流浪人而已。”萧正所用的身份,是萧清所知道的另一支已经没落无人的旁支,在荆州南阳。他的身份就是那旁支最后的一人,父母双亡,只有旧宅由几个老仆照料的一个妹妹。而他则是为了家族出来游学天下,希望谋求一份功名的少主。
“才不是呢,我大哥说了,你是做大事的人,一定能有一番成就重现家族辉煌的。”不论糜业是否真对她这么说过,萧正听着还是有些高兴的。
于是他只是温和的轻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小女孩的兴致来得快也去得快,见他不说话,轻哼了一声回复了那副端庄的大家闺秀模样。
马车徐徐停下,萧正心想是接应到了,总算松了口气。正想下车看看情况,糜业却突然皱着眉头进了车厢。
“糜管事,可是接应部队到位了?”萧正问道。
“萧公子稍安,大概是他们搞错了方位,我已经发出了信号,他们应该赶过来了。”
“接应部队不在说好的地点?”萧正心里一惊,直觉陷入了什么yīn谋,急忙追问道。
“不错,大概只是搞错了,信号已经发出为他们指引……”糜业说着,也开始觉得不对。他又窜出车厢,对着护卫那边的护卫队长喊道:“高平,带着你的人带甲上马,备战——”
萧正沉声道:“不管这是不是陷阱,只要有可能是,我们必须避开。告诉我,你们这趟车最重要的货物是什么,为什么对方这么穷追不舍。张志一介匪首,不可能有能力伏击了整个糜家的接应部队布下这个陷阱。”
糜业看着萧正,仿佛在确认他是否能够信任。
只是一瞬间他就告诉了自己答案,也告诉了萧正答案,他说:“我是糜家的少主,糜竺。这是我妹妹糜贞。”
萧正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一脸的惊讶。他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然后一字一顿地道:“帮你,我能得到什么?”
“糜家的友谊。还有我糜竺的友谊!”
“成交!”
没有再多的承诺,萧正换乘了一匹马,披上了甲具,招呼萧战张忠两人加入了糜家的马队。
三十四个护卫,萧正三人,糜竺三人,只有四十匹马,四十个人。
萧正知道接下来面对的不是一千乱匪,而是徐州三家之一的曹家的围杀。也许曹家不会明目张胆的出动军队,但是作为根深蒂固的世家,曹家肯定会有自己的私人部队。那不同于乱匪,面对成建制的军队的围杀,就算是王三这等实力也得饮恨。
萧正和糜竺达成了共识,抛弃整个商队,集合有战力的护卫突围。本来商队就是用来掩藏糜竺兄妹的,如今已经暴露,商队也不再需要了。
萧战和张忠护卫着萧正,王佐和糜竺护卫着糜贞,三十四名护卫在外围防卫。没有任何停留,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脱离了商队一路向南。
奔出两三里远之后,萧正回首忘去,无数衣衫褴褛的匪军扑向了留在原地的商队。那是饿疯了的狼群,尽管已经知道那只有千人,但萧正还是难以相信那只有千人。仿佛只是一瞬间,整支商队就被匪军吞没。
萧正把头转正,跟着糜竺而逃。
商队里也许有着三十多名护卫的亲人,有人勒住马掉头就要回去,然后随着糜竺右手一挥,他袖口一只无柄短剑激shè而出,如强弩一般将那人穿胸而过然后又回到糜竺袖里。糜竺高声喝着:“不准回头,跟我走,向南走!”
南方,不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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