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作者:野生QQ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734

百密一疏,春节出行前,忘带装有文章的U盘。所以,呵呵……

今天新春第一次发,上个一万字,贺新春同时祝书友们新年身体健康,财源滚滚!

“根据《特立尼达公**事管理条例》第七条第一款,判处你,阿卡辛提上尉鞭十下、赔偿受害人斯波克特医药费、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100佛罗林,听清楚了!有疑问吗?”

“没有!”裸露着上身,神情有些低迷的军官轻声说道。

阿卡辛提被张大着手,反身捆在特殊的刑架上。

军事监察局的行刑者已经走上来,在他的嘴里塞了根巨大的鱼骨,“咬住吧,兄弟,祝你好运!”

……

现在舰队里所有的长官和士兵们,都穿着正式的军服,列队观看执行的场面,他们对于这样沉重的惩罚略有些不满,不过这是公爵阁下亲自下达的命令,因此没有任何人敢于违抗。

斯波克特先生被打伤之后,卧床不起,喝了一个多月的中药。

他于是也知道了,关于公爵阁下命令海防总督同知阿卡辛提先生在广东沿海组织一次大规模剿匪的计划。

计划的核心内容是针对葡萄牙人对屯门岛的侵占问题。

以及俘虏公国法院缉捕名单中赫然在列的葡萄牙东方舰队司令,西芒-伯列士-德-安德拉德。

阿卡辛提针对广东、福建沿海衰弱的海防体系,以及他们不惯火炮作战的现状,向公爵阁下提出了一份耗资数万佛罗林的大计划,主旨是立刻仿制出有威胁力的火炮用以装备海军,另外调集周围各省的卫所官员,实施人海作战。

然而,因为斯波克特误以为是简单的调动和装备,他按章办事,节省下许多应该划拨出去的款子。

阿卡辛提又来不及亲自南方去指挥战斗,等到第一场战斗惨败的消息传来之后,他非常愤怒。

新任大明两广总督张嵿的一项重要政治任务就是“剿灭”葡萄牙侵略者。

张嵿字时俊,也是罢官多年现在刚刚复职的人员,比李光翰晚出来一些,但职务方面已经能够与之比肩了。他现在的官衔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集军政大权于一身,而且能够“便宜行事”,这是在塞拉弗的建议下,王守仁担任丞相以后,首次授予如此高的职务。

不过,王丞相早已对张嵿的能力耳熟能详了,加上宁王朱宸濠起事以来,两广的局面非常糟糕,不委派一员得力的将领是不大容易镇得住的,这也是王守仁下达这项任命的初衷。

在这几个月中,广西上思州贼寇黄镠纠集峒族人劫掠州县,张嵿率部攻击并擒获了他们。广东新宁、恩平等地的流寇蔡猛三等剽掠地方,组织发展成数万人。张嵿于是从诸府合兵三万余人前往新宁等地,一个接一个地破袭贼寇巢穴,共攻破山贼流寇的巢穴两百处,斩首一万四千余级,俘获贼寇家属五千九百余人,蔡猛三等人统统被枭首示众。

捷报传来,相府与六部讨论之后,给两广军中银5000,豆米1000车的重赏,张嵿功大,赏银2000,胡椒300石,绢200匹,授一子爵骁骑尉。

这种赏赐显示了当今大明国以武定王为首的掌权者对于军功的重视,在各府官员们“试种土豆大熟”等政绩上,勋爵俸禄和奖赏就已经不是以前那么高了。

然而,张嵿虽然有了诸多剿匪的经验,但对于佛郎机人,他还是感觉到甚为头疼。并且朝廷的诏令中,“剿灭”和以前的“驱逐”可是两回事情,对于对手武器的犀利,他早有耳闻,并且也曾亲自到海防前线去考证过,大明海防漏洞比比,就像下雨天遇上没搭好的茅草屋顶,加上各处卫所的军费问题、舰只和训练问题、先进火炮的使用率问题,等等问题都困扰着这位总督大人,令他烦恼无比。

他在上任之前,便不动声色地调动了一支部队,突击围住怀远驿,把里面住的葡萄牙使者——也就是当初随葡萄牙国来华要求取得商贸等相关权益的托梅-皮雷斯使团全数拿下,关进了监狱。

说起来这位皮雷斯先生也真是够倒霉的,在北京等了一年多,反复活动,却什么成效都没有,突然一夜之间,明朝政府发生了政变,似乎南北方开始了分裂的运动,皮雷斯好不容易趁乱逃出北京,来到广州继续等候消息,可惜还没坐稳屁股就被投入了大牢。

此外,对于剿海寇的行动,张嵿还选择了时任广东按察使汪鋐为主将,这个汪鋐曾任海道副使,精于海上的军事行动。张嵿于是命令此人择捡精锐卫卒,前往屯门对付那些佛郎机人。

汪鋐的唯一准备就是赶紧上书大明海防总督府,要求仿制佛郎机,并且最好能够再调派点精锐的战舰。由于阿卡辛提和斯波克特两位先生的失误,使得汪鋐没有得到政府有力的支持,他只能选择试探的攻击,于是发生了第一次屯门之战。

葡萄牙人的舰队规模很小,但因为他们的火铳性能好,威力大,造成了汪鋐船队的溃败,20多条船被打得粉碎,沉入海底,牺牲的大明军人足有300多人。

得到这种消息的阿卡辛提船长还能够冷静得下来,才是件怪事。

呆在公国久了,所有资历较老的家伙们对于胜利的滋味早已不像原先那样期待了。

而船长这一级别,在公国的军事领域是一个非常重要、又非常特别的群体,获得这一职位的难度,比起在陆军得到一个师长的任命或者在海军司令部或参谋部谋求一个稳当高薪的工作都要大得多。船长们不但需要通过相应的培训与考核,而且还需要呆在舰队中进行实习,实习期视其个人能力与表现而定,如果经过一段时间的实习,其人不能够令长官和士兵们满意的话,他就得卷起铺盖前往其他的部队里。

所以特立尼达公国的船长们有着骄傲的资本。

他们赢得的掌声与喝彩也比普通的军官多得多。

甚至在公国的军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伯爵(彼得)赢了,西班牙人跑了;公爵赢了,公国成立了。”

塞拉弗公爵,彼得伯爵这两位阁下,他们的重大胜利无不是在海面上取得的。

也因为这样,船长的选拔才显得如此的苛刻。

同样,这一类倍受瞩目的天子娇子们也都分外接受不了在自己所擅长领域失败的结果!

但是公爵阁下对于此次“内部斗殴”事件的处理,无疑是往这些头昏脑热的家伙们身上拨了一盆冷水,所有人包括当事者阿卡辛提先生都没有料到会遭到如此严厉的惩罚。

经过几次的讨论后,舰队的上下开始明白起来,连续在海战领域的失败,包括法斯宾德船长在长江的挫败,以及阿卡辛提的部下在屯门的失利,还有更重要的是,公**队战无不胜的神话终于被打破了,而且是栽在了最精锐的公爵卫队和唯一一支从新大陆到达亚洲,中间经历数次大小战役的海军陆战部队身上,包括伟大的塞拉弗阁下本人,也被敌军炮火重伤。

这一切,都无法不令公爵阁下的心腹们进行反思。

目空一切的骄傲并不是胜利的主因。

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更不知道敌人的底细,那么失败就是必然和无可避免的事情。

与阿卡辛提船长的惩罚令同时到达的,还有公爵阁下亲自翻译的《孙子兵法》,船长们和高级军官们人手一册。

在扉页的赠言里,公爵阁下言简意赅地这样写道:“……还未踏上中国土地之前,我已经在船上阅读能够找得到的一切有关于中国的书籍与资料,在中国执政期间,我已经如饥似渴地读了上百本书。可是,我发觉我还是不太了解这里的一切,我仍然会按照以往的经验来处理中国方面的问题——事实证明,这很蠢……他们的智慧与经验要远远高于欧洲,高于印加大陆,高于印度,我们不能再继续愚蠢下去,我们需要了解更多,接受他们的风俗,养成他们的习惯,读书、读书、再读书,直到把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中国人……只有中国人,才能统治中国人。”

公爵阁下的意思很明确了,我们也许在武器上稍胜一筹,但在其他方面,我们还有许多的东西要学,因此不能自满于现状,也不能盲目自信,一旦失败又归咎于别人。

阿卡辛提船长的错误就在于他的骄傲。

他的骄傲让他没有开口向斯波克特先生解释申请拨款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他认为船长就应该能够得到一切,包括最优秀的士兵、最豪华的装备以及最丰裕的薪饷。

他已经忘记了,这里并不是特立尼达公国,而是大明国。

当一个原先体型丰满的家伙忽然变得很瘦了的时候,朋友们开玩笑的声音应该会非常之多。

但现在,却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他就是公爵卫队的队长,希达爵士。

他的眼眶深深地凹陷进去,颧骨凸出,下巴尖翘,没有营养的灰白胡须散乱蓬松着,穿着原先自己的制服,就像用木竿架子撑起来似的,空荡荡地随风摇晃。

船上没有人敢开他的玩笑。

尤其是这个人仍在心情极度郁闷和糟糕的时期之中。

此时,他正矗立在一个男人的身后。

这个人身上穿着松垮垮的布袍,领口开在颈边左侧,上面是用红色绢带系扎的一朵模样奇怪的花结。他懒洋洋地坐在一张柔软的摇椅上,随着船体自然地晃动着,他的头发束成一个髻,上面戴着一块很是儒雅的方巾,看起来非常英俊而洒脱。

“亲爱的希达,别介意他人的目光,您的能力并没有您自己想的那么差。”

“可是,我的阁下……”

“别可是了,希达,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无法比您做得更好。”塞拉弗挥了挥手,“我相信您,所以我才把您带出来。”

希达两脚一并,“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公爵阁下!我向万能圣母发誓!”

“您已经发过无数遍誓了,我不是取笑您,希达,不过我不希望您背负任何思想包袱,您需要在每一场战争中发挥百分之百的实力,而不是畏畏缩缩的,像个可笑的婆娘!”塞拉弗说话毫不客气,“如果一次失败就将您压垮,那么,您也就不必再呆在公爵卫队了,也不必再呆在军队里,我不需要这样的人!你,明白吗?”

希达的呼吸微微一滞,他咬紧牙关,忽然来到对方的面前,标准地行了一礼,“请您看我的行动吧!”

他戴上军帽,大踏步地离开了。

塞拉弗呼了口气,他皱了皱眉,“召马永来。”

马永这个人是成奉最近才推荐上来的,虽然他的职位很高,是“上直卫都督同知兼领苏州总兵”,但由于以前和江彬等人关系很差,又不是那种喜欢在领导面前有所表现的人,所以一直默默无闻。

成奉率上直诸卫北追正德皇帝之时,马永一直拖沓着自己的军务,不肯出力,成奉有几次想杀掉此人,只是那个叫赵克穹的小军官劝止了他,他告诉成奉,如果说玩文采,十个马永也不如一个成奉,但如果说打仗,那么十个成奉都不是一个马永的对手。

不光是赵克穹,连一直为成奉爱屋及乌的都指挥佥事伍文定也对马永十分欣赏。成奉不是个笨蛋,他很聪明,同样,他也能听得进大多数人的劝谏。

但为了保证队伍的“纯洁”,事实上是他的绝对控制力,他把马永直接塞给了塞拉弗公爵阁下。

“末将,都督同知马永,叩见王爷!”一名身材魁梧,看上去非常勇猛的汉子穿戴着从一品武将的服色大礼跪倒。

大明国就是这样,哪怕是正一品的武将,只要不加总兵等职衔,永远只是个虚名,成奉把马永派遣来时,已经以“不敬上官”罪名撤了他的苏州总兵之职,胖子当然乐得给塞拉弗送个免费的人情。

“天锡,不必多礼。”塞拉弗注意在什么情况下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拉拢别人,他平时很注意与部属们保持距离,但有些特殊的人物他就会亲切地称呼其字号,这已经被视作很高规格的荣誉,“赐坐。”

“谢王爷。”马永不卑不亢地抱拳施礼,之后轻轻占了座位一角,“禀王爷,末将已经派人跟下去了,张明武部驻扎东昌府,若从最近的莱州登岸的话,轻骑也要一日夜方能到达。”

“我需要一支兵马去阻截他。”塞拉弗淡淡说道,“天锡愿意为我效劳吗?”

张永心中盘桓挣扎了许久,他呼出一口长气,抱拳施礼,“末将当效犬马!”

从他来到武定王朱九郎面前之后,他就知道这个拥有恶魔般瞳彩的男子是一个多么令人恐惧的人物,所谓的“大义”、“正统”在他的面前根本不值半文,这个家伙要不然是个绝代枭雄,要不然就是个绝世奸臣。

不过,从他的行动和理念上看,大明有这样的王爷绝不是坏事,恰恰相反,张永还有种感觉,自己正接触到梦寐以求的真正的领导。

于是,张永最终屈服于这种感觉之下。

“给你一万精锐骑兵。”塞拉弗说道,“粮食是每人一袋土豆,只够吃五天,五天以后就得想办法自己解决,不过我想山东的大门对于我的舰队来说,只不过是个关闭的篱笆墙罢了,就算最难看的失利,你只要逃到海边,还是有一条生路的。”

张永觉得脸红耳赤,未言胜先言败,这种话在一个世家武将看来,完全就是别有用意的刺激。

“末将,愿立军令状!”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天锡,在这里活动我们并没有多少优势,你完全得靠自己的智慧和经验来面对所有的困难,作为将领,最先考虑的不该是如何战胜对方,而应考虑如何立于不败之地。这两者是有区别的。”

张永想了想,起身致礼,“末将受教!”

塞拉弗简单地挥了挥手,他甚至连在摇椅上晃动的幅度都没有变过,“天锡,你很聪明,你已经初步地通晓了火枪部队的攻守规律,事实上神机营的可怕有些夸大其辞,他们只不过仗着火器和弹药多来打胜仗罢了,我们的编队训练和齐射训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火器在未来战场上的应用是如何实现的,这是经典的策略和经典的教学,我们不需要长的三大五粗、精通武艺的家伙来当兵了,我们只需要士兵服从指挥并且不怕死,就可以减免以前招募和训练正规军人的所有繁杂的手续和昂贵的费用。不但如此,我们可以让这支人马完全取代以前2-3支的老式部队。也许有那么一天,大明国的常备军不用200多万人,他们只需要100万人或者更少,就能担负起所有的军事打击任务和保家卫国的责任。”

张永听闻着这番令他激动得热血沸腾的言语,心里忽然想到那种被这位王爷改进过并且命名为“手榴弹”的东西。

它所使用黑火药的配比是硝石:木炭:硫黄为75:15:10。

这比大明国当时66:18:16的比例完全是两个境界了,一个能多冒点烟、产生点声响就不错了,辅以毒药才能够发挥作用,而另一个能够直接产生剧烈爆炸,带动其中的弹片溅射,达到杀伤的效果。

在看过对准羊群进行的手榴弹投掷试验之后,张永立刻有种打报告给兵部要求批量装备部队的冲动。

这是“松江兵工厂”的第一批合格的产品,还是在引进了车床之后生产出来的,每枚的价格高达12两5分银子,两个大型火药车间(在工厂保密区之外单独设立)雇佣的工人达到1612人,研磨硝石、烧制木炭、碾压和制成火药颗粒并晾干,一系列的工序都按照流水线设计,很快这两个车间又招募了300多人,把附近的闲散人员、流民都吸引了进来。

塞拉弗可不会在乎那么一点银子,他已经发觉自己的财政状况在短短不到一年里翻了几个跟头。

除此之外,大明政府的收支,光是几千万石的税粮,就值得上千多万两的白银,还有几百万两的真银子落到库中,这种滋味实在是美妙无比。当然,塞拉弗充实国库的工作也没有停下,他认为堂堂大明国国库里每年的年底剩不了一分钱还得另外加税才能补平赤字,这实在与大国的形象不符,因此,不光他努力地赚钱往国库里填,甚至还半公开的动用各地粮仓中的粮食,来寻找更为刺激的赚钱机会。

张永在上直卫就非常清楚武定王赚钱的本事,他能按真金白银来发月俸,并且是数倍于前的水平,按照张永的级别,只要半年时间就能够买上一处大的庄园,蓄养几十个男女仆人,过着非衣足食的小资生活了。

他在想这些的时候,塞拉弗继续地说下去,“不光是军队,我想改革我能看得见的一切令我不满意或者不舒服的东西,为了更好地适应今后的形势,我们必须这样做,虽然可能会有短暂的疼痛,也会有反对的势力冒出来,就像现在的北方,但最终,我们会取得胜利——因为在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包括思想上我们都要优于他们,虽然在军队的数量比较上我们非常不利,但慢慢的,你会发现数量并不决定胜负。”

“王爷明见!”张永对塞拉弗的分析表示认同。

“至于如何进行军事行动,都由你说了算。”塞拉弗停住了摇晃,凝视着他,“你的部队将会先期到达莱州,他们由韩戎率领,取得补给后,你们就立刻上路。记住,你的任务是拖住张明武,而不是击败他。直至其他军事力量前来支援的时候,你就可以撤退了,不过务必拖住他们三天,三天,可以吗?”

如果不是知道武定王说话的方式,张永会认为对方在讥笑自己的能力——堂堂都督同知,曾经威震一方的总兵官,带着一万精锐人马,不能拖住千把号人三天,难道他是吃干饭的?就算对方是神机营也不成啊!

他定了定神,“韩戎?哦,王爷是将前往常熟府的那支军队北调了?请王爷放心,末将必定完成此任,以答王爷知遇之情!”

“天锡,拖住就行,千万不要硬拼,知道吗?”

“末将……领命!”

东昌府隶属山东布政使司。

因为经过大运河的主干道,这里自古繁华,现在更是有“江北一都会”之称。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过了济宁,便是东昌”。

大明神机营中军武臣云骑尉张明武,此时正率领一干心腹军官,到达东昌府胜景之一的“光岳楼”参加当地主人召开的宴会。

光岳楼旁,就是一碧万顷的东昌府内湖,也是宋朝熙宁三年开建的人工内湖,当时引黄河水为源入湖;至元代,又引大运河之水。穿过城区的运河全长10多里,中设一闸,不仅南北货运必经此外,而且达官富商亦皆取道于此,由于船只太多,所以在闸口以东开又出2里长的越河,在越河上架起12座形状各异的小桥,称“十二连桥”。

正德年间,东昌府舟楫如云、帆樯蔽日,是一个相当于苏州一样的商业大埠,因为地位特别,别的知府是四品官,只东昌知府是三品,足见其地位之重要。

张明武率军重创叛军的消息传到北京,总算令沸腾已久的迁都廷议平息了下来,杨廷和命令他的儿子,时任翰林修撰的杨慎代署五军营提督内臣,起用宁夏总兵原五军营左掖轻车将军为左提督,率部围东厂,擒提督太监张锐等,以“勾结逆王”的罪名处死。

一时,杨廷和的声威达到了顶点。

跟随他、拥护他的这些鸡犬们,现在也都清一色地升天了,徐伟和他的侄子张明武,都是这个新兴集团的热门人物。

巡抚山东等处地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陈凤梧、巡按御史李玑、监察御史宋经、整饬曹濮等处兵备道山东按察司副使王庭诗、提督学政山东按察使佥事潘桢、提督学政副使王廷相、督学副史陈琳、东昌知府铣原轩、平山卫指挥使谢德龄等人,此时都在光岳楼前迎候。

这种阵容在以效率闻名和减裁冗吏为宗旨的南京已经是很少见到了。

“陈大人,这张明武职不过一介把总,就算掌神机营御卫,也没甚么了不起的,如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前来迎候?颇与大人您身份不合呀。”监察御史宋经拊耳说道。

陈凤梧已经年过花甲,他经历宦海多年,弘治年间还曾担任过应天巡抚一职,对政治这玩意儿的重要性当然非常清楚。杨廷和是谁?十二岁那年就乡试有名,十九岁那年就中进士,比他父亲杨春中进士还要早,这可是个神童!

再说,杨廷和之前的首辅李东阳,可是大明国了不起的政治领袖啊!他曾对杨廷和作出如此评价:“吾于文翰,颇有一日之长,若经济事须归介夫。”也就是说,他认为自己年龄比杨要大,在博学方面可能会稍胜一筹,但如果讨论到经世济民的方面,还得向杨廷和认输。

在最近一系列的反击和内部改革行动中,杨廷和以自己的能力与实力证明了李东阳的评价。

在“正德八虎”张永、谷大用等人相继被杀之后,杨廷和果断发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铲除了东厂,把内廷外廷的所有权利收归自己的名下,奏折甚至不需要再经过张太后,可以说拥有熏天之势、位极人臣了。

一方是拥有号称大明正朔的皇帝和辅政大臣杨廷和;一方是傀儡废帝朱厚照,和霸气绝伦颇能经营的武定王,陈凤梧不能不善加考虑。他在察看了当初“靖难”时候朱棣起兵的事迹之后,忽然悟到了一点真谛:山东这个地方,兵危战凶,是四冲之地,一马平川,最适合大兵团的鏊战,一旦打起仗来,不要说谁胜谁负,光凭他这个巡抚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因此,他的策略就是明哲保身、高高挂起,既不当正德皇帝的忠臣死士,也不当张太后、杨廷和的枪使。

平衡之道,才是王道。

他摆出这么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就是为了让北京方面看到自己的忠诚、老实,不过有一天武定王渡江北上,他肯定也会扫榻相迎。

他怀揣着这么副心思,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笑眯眯地扫了宋经一眼,“宋大人,张明武叔、父、兄弟皆是名将,如今正为首辅大用,执掌十数万精兵,可不是你我能够当得起的。”

宋经撇了撇嘴,“陈大人,武定王正于南京秣马厉兵,您以为这山东还能有何局面?若早日归诚,今后也好以靖难推功。”

陈凤梧早知宋经与南方有秘密联系,不过他也只是装作不知道。

此时,他的眼中寒芒一闪,冷冷瞥了对方一眼,“宋大人!”

宋经神情一凛,立刻弯腰施礼,脸上已然冒出冷汗来。

他刚想说话,便听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随即几十骑身穿戎甲的军官飞骑而来,至楼前纷纷卖弄马术似地各自勒缰,一时骏马嘶鸣不断,前蹄高扬,在空中刨动,随即才各自悻悻然驻足,长喷鼻息。

马上骑士们纷纷跳了下来,陈凤梧脸上露出十分兴奋的笑容,“啊呀呀,莫不是塞外归来的霍骠骑乎?”

那为首的一名骑士,他面貌粗犷中带着俊秀,头盔黄镫红绩战盔,压着两道英气逼人的浓浓短眉,盔下束洁白的一根兜绳,在下颚上系着大大的平安结;身材高硕,身穿红银相间的丝绦罩袍,露出胸前金光闪闪的甲片,脚下是一双麂皮软靴,黑色亮漆。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舒服,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当初兵部尚书王琼和他的父亲开过玩笑,说此子非凡俗之物,当嫁皇家。

给皇家做事卖命受到重用,可不就是皇家的人了?

此人正是张明武,字偃文,刚满28岁,他听到陈凤梧的话后,虽然并不哈哈大笑,但心里也是舒坦无比。霍骠骑何许人也?汉武帝的爱将霍去病啊!他北征匈奴,立下赫赫功勋,20出头职位就达到骠骑将军了,仅次于大将军(相当于现在武定王的军事职务)。陈凤梧的话是赞他年青有为,又立下不世之功,这种夸奖是很有深度的。张明武虽然从小就学习武艺,但也在家庭的教导之下用功读书,因此马上就知道眼前这位陈大人的“不凡”。

“不敢当,卑职神机营中军武臣飞骑尉张明武,参见巡抚陈大人!”

他屈膝抱拳,行上下之礼,陈凤梧连忙大笑着迎上去搀起了他,将自己身边的诸位同僚和部属一一介绍。

张明武见对方如此亲热,也不敢怠慢,令己部手下一一拜见了诸官,再让军卒取了一些军中常物当作薄礼相赠。

陈凤梧不禁心里连赞此子精通人事。

两人遂携手入楼,在四楼东面靠湖边的座位坐下。

张明武在沿途急奔,根本没顾得上观看湖景,此时居高临下,万顷波涛一览无余,不禁感慨起来,“陈大人,这东昌湖果真是名不虚传,听说与西子湖、莫愁湖并称三美人湖,不知道有何说法?”

陈凤梧拈须微笑,心想这个年青人如此俊杰,文武均沾,恐怕今后成就不可限量,今天一定要让他满意才好。

“张小将军可算是问对人了,这东昌湖又叫做胭脂湖,据说有一牛医之女名胭脂,曾浣衣湖中,逢一秀才,才子佳人当即生情,本欲结百年佳偶,不料却卷入一桩奇异命案之中,两人同遭牢狱之灾,幸山东学政大人破了此案,这才使有情人终成眷属。因此,这湖又有名为胭脂湖。”

张明武恍然大悟,“美女胭脂、西施、莫愁,怪不得,怪不得!”

山东按察司副使王庭诗也连忙插起话来,“将军莫如在东昌府住上一年半载,看看能不能在湖边浣纱女中找到一个中意的女子呢?”

众人无不大笑。

张明武也打了半天哈哈,知道自己的相貌毕竟还是太过于英俊潇洒了,于是这些大明国爱俊的官员们也都开起了玩笑——他赶忙转移了话题,“早就听说临清之繁华不亚京师,今至东昌府治,似乎也并无逊色之处,就是市面显得有些萧条了些。”

诸位地方官员们看了看巡抚大人,脸色便阴沉下来。

陈凤梧拈须不语,巡按御史李矶干咳一声,开始解释,“张将军,您自京城讨逆而来,应该知道叛王在南京所做的第一件大奸大恶之事。”

张明武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卑职糊涂了,该死,是逆贼迫得圣上下诏罢停漕运,难怪百余年的繁华盛景,今遭却不复现了!”

他感慨之时,非常注意旁人动向的巡抚大人也瞥见了宋经眼中的厉色,他心中冷冷地笑起来。

“来来来,今日张小将军大获全胜,挟威而返,京畿震动,你我都不要再提那不高兴的事,上酒,上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昧。陈凤梧笑眯眯地看着张明武,口气已然变得熟络起来,“世侄,汝回军后奉旨讨伐徐州不下,随后北走湖陵城驻扎,不知道与贼部交战几次,胜负几何?”

张明武当初重伤塞拉弗之后,好不容易过了江,却被追兵追剿很急。

他施展自己的军事天赋,回马一枪,在江边重创苏州总兵帐下一游击将军别部,随后他沿江往上游走,日暮时扎火船顺流下,再次把已经过江一半的运兵船烧得哭爹叫娘。等敌残部过江之后,发现已经陷入火器的围困之中,2000多人当场投降。

张明武匆匆整合了部队之后,发觉山东都司的援军已经在凤阳府泗州附近遭到全歼,他急忙带兵支援,好不容易抢出都指挥佥事桂成和他的数十人卫队,随后急攻徐州,企图吸引敌人大军来援,自己好跳出包围圈逃入山东。

但徐州守将是刚刚调来的锦衣卫千户祝鹏山,暂代署徐州总兵官,张明武知道这个家伙是周正素手下的两员骁将之一,周正素的指挥才能他深有体会,因此佯攻了一番就急忙收兵了。

随后,他在山东和南直隶交界的湖陵城等待援军,直到3万山东都司的人马到达这里之后,他才往北撤还,驻扎在东昌府进行调整。

从运河上大量送来了各种武器和弹药的补给,但粮食却少得可怜。

张明武因此不得不拜会当地的政府高官,希望能得到帮助。

“陈大人有所不知,此次职部奉命奔袭数千里,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但是却也知道了南面的真实情况。不瞒各位大人,卑职认为南军各部要较北军各部精锐许多,他们的兵力都很精简,有个别一卫不到3000人的,看起来叛王整军的诸多措施十分得力,加上他们军资薪饷不缺,故而常有北军士卒偷偷南逃,希望加入敌军之中的,卑职一时也都管不过来。”

见张明武一副颓丧的模样,陈凤梧等人不禁非常吃惊,“竟有此事!就算断了漕运,可大明北方还有精兵百万,人马齐备,国库亦无报亏,怎么会现在连军资都发不齐全?”

张明武摇了摇头,“大人有所不知,自从叛王占据南京,借用吾皇名义以令天下之后,他连颁诏令改革军政,并不加赋,只建了各地税司,于中枢再建关税使司,颁布税法来征抽税务。此税法严苛异常,有如太祖时贪官剥皮法,凡逃税、故意漏税、瞒报、虚报等,皆有重处,逃税折银3000两以上,斩兼抄家连坐,2000两以上抄家,入矿做工抵罪十年,1000两以上抄家,鞭200、监五年,500两以上罚10倍银,鞭100,监一年,100两以上罚10倍银,鞭50,监六个月,100两以下皆罚10倍银,张贴图文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