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钟咖啡”就是“八分钟约会”,听说源自犹太人的一种传统习惯,经过包装,转变成都市男女一种时尚的交友形式。第一次从朋友那里听到这样的信息,觉得很有趣。八分钟的时间能做些什么呢?喝一杯清茶,看一份报纸,或者欣赏一首优美的乐曲?对于寂寞的人来说,八分钟真的算不了什么,他们常常看到许多的八分钟单调而苍白的从香烟缭绕的手指尖流走。八分钟的时间让你品味一个陌生男人,够了吗?够了,其实男人与女人之间也许还不需要八分钟那么久。
打通了八分钟约会管理中心的电话,那位热心的男士告诉我:“如果你参加了八分钟约会,将会成为最少八对男女中的一员,这一天你将与八位陌生男士交流,但是你与每位男士约见的时间都只有八分钟。我们安排约会的地点环境优雅别致,适合有品味的单身男女,约见的形式通常是喝咖啡。”
桔黄色的街灯下,蓝山咖啡屋在一片幽蓝中显得神秘而充满诱惑。我束起了长发,露出苍白而削瘦的脸,穿上黑色的长裙,因为黑色比较适合伪装自己,人们常常会下意识的拒绝刺探黑色背后的一切。推开咖啡屋的门,钢琴曲像流水声一样潺潺入耳,不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爱情曲,却是中国的古典音乐《梁祝》。《梁祝》好,我一直听。对于音乐或别的,我都喜欢熟悉,害怕陌生。我紧张的心情渐渐放低下来。
管理员在吧台守候着,约会开始了。柔和的灯光下,并排着几张情侣咖啡座,我在八号台。玻璃屏风里面,两张相对的长椅,壁灯是紫色的,桌子上摆着两个空的咖啡杯,洁白的咖啡匙小巧的搁在景泰蓝碟子里,静静等待着游戏开始。
“您好,不介意我坐在您对面吧。”
“请坐,我正在等。”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看着我的脸,而我却在注意他的手。也许我前生是个女巫,所以常习惯根据男人的手来判断男人的喜好,可信度,聪明或愚钝,落魄或自在,甚至*。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很干净,双手自然地搁在桌子上,转过头去叫服务小姐。这双手让我感觉他会相信爱情。接下来我注意到他跟我年纪相仿,戴着眼镜,不喜欢微笑。
“先生小姐,请问你们是喝自磨咖啡,还是本店炮制的蓝山?”
“不,不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磨咖啡。”他用眼光征求着我的意见。
“对,就喝蓝山吧。”我的声音很轻,近乎怯懦。
等咖啡的时候,我低下了头,看着桌上的餐巾图案。按照游戏的规则,我们不能互相打听对方的姓名,电话,工作情况。只能谈风月,心情。“那该如何进行?”我思考着,有些为难地等待着。
时间就像滴漏,丁丁冬冬地随着音乐流淌。一分钟过去了。咖啡端上来了,我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低头拿起咖啡匙搅动出一个个褐色的漩涡。浓郁的咖啡味道,扑面而来,我们又同时端起杯子,轻轻抿一口。
“嗯,我可以告诉你,我相信爱情,可是我很懒散。”他看着我的眼睛,似乎要通过眼睛与眼睛之间的电波将这句话刻画到我心里。
我的脸红了,再没有什么比让他看穿我的小把戏更让人难堪。我低下头微笑,喝咖啡,一缕刘海散落下来,我躲在刘海后面。
“我只恋爱过一次,自从那次之后,一直独身,我很讲原则,不乱性。我喜欢喝咖啡。”我低着头,搅动着咖啡。他的声音温柔地配合着钢琴曲,就像播音员在念一段配乐散文。“好像时间对我们来说,有点珍贵,你不想说点什么吗?”我犹豫着。抬起头看了看他,发现他一直看着我的脸。
“你有些瘦,是不是休息不太好,女孩子生活要有规律。”他的声音更轻了些,流露出一种很柔软的关心。
第二分钟过去了,我曾经下定决心不让这八分钟像以前的那些八分钟一样沉默。“我也有过一次暗恋,可是后来他有了妻子。然后一直喜欢一个人,直到现在,我快三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等来爱情。”我淡淡地对咖啡杯说着,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我的左手搁在桌边,右手拿着咖啡匙。他的右手拿着咖啡匙,左手放在与我的右手相距不远的位置。
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纤弱的小手在他的宽大的掌中如惊慌的鸟儿,微微的擅抖着。他很用力地抓住我的手。
“我一直在看你的脸,你的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我也断定你现在也很相信爱情。你喜欢张爱玲吗?”
“喜欢。”我挣扎着,回答很被动。
“你喜欢古典音乐吗?”
“喜欢。”
“你还有看星星的习惯吗?
“有。”……
八分钟过去了,我记不清我回答了他的多少个问题。这个陌生的男人一直握着我的手,他的体温与我的体温已经混合。我们来不及道别,或是留下联系的电话,管理员已经来到我们身边。他站起来,看着我,“我们得遵守游戏规则。不是吗?”我点点头,怅然若失。根据游戏规则,他到了另一个女士的位置上,而我的面前很快走来另一个男人。
咖啡座里,男男女女都是呢喃而语,每个人都表现得文雅,谦和,哪怕是隔着一张桌子,也没法听清隔座在说些什么。
第二个来到我座位的男士,是个性格开朗的男人。他的手掌厚而短,不是个爱情享受者。“第一次见面,我的长相您还满意吗?我很在乎这个。”
他很坦率,把我逗乐了。我笑嘻嘻地跟他互相吹捧着,时间因此过得很快。这八分钟我很愉快,真正地认识了一个朋友。接下来的谈话中,我完全忘记了紧张,甚至还能故意找话题逗对方乐,帮助对方解除紧张的气氛。而第一个陌生男人,我似乎仍然在等待着。
在与别的陌生男人谈笑的时候,搅动着咖啡,我居然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握住我的手的感觉,短短的八分钟换来了一个小时的长长思念。“他在哪个位置,他们的谈话愉快吗?我们是否能继续认识?”
最后一次约见的陌生人开心地跟我谈着最近上演的话剧。还有两分钟,他为了能将自己看法表达完,没有给我插话的机会。我一边微笑地搅拌着咖啡,一边假装做个忠实的听众。突然,咖啡屋里的音乐停止了,该换下一曲吧。隔壁一个男人熟悉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你喜欢张爱玲吗?”“你喜欢古典音乐吗?”“你还有看星星的习惯吗?
一个女孩子娇气的声音回答着:“不喜欢”,“不喜欢”,“没有”。那个男人一半生气一半兴奋地喊着:“叫你不喜欢,看我不掐死你。”女人咯咯的笑声便见缝插针地传过来了。我轻轻抬起咖啡,抿上一口,发现八分钟过去,咖啡渐渐地,冷了。
几分钟堆积了几辈子的*与遐想,却在谎言里如山崩地陷。那些让人感触的对白背后,原来不是热情,是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