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时分,二人便已醒了。从树上下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急着给韶令找虫子吃。好在梧桐林虽没有竹米虫,但好歹有其他昆虫可捉,韶令年幼,又饿的紧了,倒也不挑食,很快便填饱了肚子。它吃饱了,小柒和楚珩二人才顾得上给自己找吃食。可是梧桐林虽大,他们却找不到任何浆果,正当他们一筹莫展,饿的两眼眩晕时,一抹青绿色从他们的头顶悠然闪过。
“三足鸟!”小柒愤然拔出短剑,冲着在树枝上不紧不慢地梳理羽毛的家伙吼道:“你这混账!竟敢趁我睡熟之际,将楚珩他们带走!今天我若不教训你,你还当我怕你!”
三足鸟扑腾了一下翅膀,学着子仙的样子冲小柒比划道:你自己不警惕,脑袋又没有你娘聪明,怪得了谁?
“你!你给我下来!”小柒恼羞成怒。
有本事你上来?三足鸟得意洋洋地嗤笑着。
“你以为老娘上不去?”小柒说着便脚下轻点,飞身跃到了树干上,挥手便向三足鸟砍去。
三足鸟起身飞走,却不料身子一斜,从后背上竟滚落下几个淡青色的浆果。因和它的羽毛颜色相似,小柒他们刚才竟没注意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柒怒问道。
三足鸟飘飘然地叼起一颗浆果,丢给了杵在一旁的楚珩,示意他快吃。小柒急道:“阿珩莫要信它!说不准它要来毒死我们呢!”
三足鸟闻言怒了,转过身,猛地朝着小柒扑了过来。小柒来不及念防御口诀,竟真的被它一脚踢中,从树干上摔了下来。
“嘎嘎!”三足鸟仰天大笑。顺势又踢了一颗浆果给她,比划道:我是奉凤凰神之命来给你们送吃的,死丫头别不识好歹!
“我才不信你!”
不信你就别吃!饿死你!三足鸟似是不愿与她废话,又从后背上甩下几颗浆果,扑腾着飞走了。
“你个混账东西,你给我回来!”
楚珩见小柒气得七窍生烟,忙走到她身旁安抚,拿起手中的浆果,轻轻咬了一口,说道:“小柒,这个果子很甜的,没有毒。”
小柒瞥了一眼果子,倔强地扭过头。
楚珩无奈,抱过韶令,说道:“韶令,你娘要把自己饿死,你快劝劝她。”
韶令一脸茫然,半晌在楚珩的示意下,半叼半推地将一个果子递到了小柒面前。
“吃就吃。”闹了半天别扭,终究是抵不住饿,吃下了两颗汁水甜美的果实,又将剩下的带上,便和楚珩二人开始了漫长的下山之行。
挂月峰十分陡峭,好在二人皆自幼习武,底盘稳健,虽有些吃力,但还是在跋涉了两天后,到达了山峰底下。
望着身后高耸入云的挂月峰,二人都有些不由得后怕。他们接下来便要好好将韶令抚养长大,直到它能将他们带出千凰岛为止。
这事说起来容易,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二人带着韶令去了凤凰栖息的梧桐林,本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不料凤凰们对他们两个人类十分排斥。他们无论在什么地方歇脚,都有凤凰前来赶他们走。无奈之下,二人只得带着韶令躲进了竹林里,这里有竹米,还有竹米虫,凤凰们虽常常出没,却不久留。二人找了处避风的地方,总算落了脚。
小柒虽也贵为太女,但毕竟自幼在山间长大,日子再苦,她也尚能习惯。但楚珩却是娇生惯养,从出生那天起便是天潢贵胄的皇太子,哪曾经历过这么多波折?如今沦落到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野外生活,竟难得的没有抱怨。
这一切小柒都看在眼里,感动之余,又有些不忍。虽说楚珩是自己选择来到千凰岛陪她的,但这几日下来,不得不说,还多亏了楚珩帮她,她才能这么顺利地得到凤凰神的子嗣作为追随一生的坐骑。
而此时楚珩正拿着佩剑,一根一根地削砍长短相似的竹竿,并在他们落脚的地方仔细比量,忙得不亦乐乎。
小柒带着韶令抓了几只兔子回来后,好奇地问:“阿珩,你拿这么好的兵器砍竹子,刀刃会坏掉的。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楚珩笑答:“当然是盖房子了。”
“盖房子?”小柒闻言震惊不已,“你会盖房子?”
楚珩道:“小时宫里修整殿宇,我去看过。虽然宫里用的是上等的木料,我们用的是竹子,但结构总归是一样的。你看着吧,不出半月,便能完工。”
小柒诧异道:“虽然知道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你竟然能记住房子的结构!楚珩,你太厉害了。”
楚珩笑道:“我们还要在千凰岛呆上一段时日,终日风餐露宿也不是办法。晴天时倒还好,若是下雨,我们岂不是要淋雨生病?若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们也能安全些。”
“那我帮你。”小柒顿时来了兴致,拔出龙鳞匕首,也学着楚珩的样子,一根根地砍起了竹子。
“小心莫要被竹刺伤了手!”楚珩说着将里衣割下一块,拽过小柒的手,缠绕着包了一圈。他的动作很轻柔,虽不甚熟练,却十分仔细。小柒的脸有些发烫,说道:“你怎么不给自己也包上?”
楚珩转了转琉璃般的眼眸,说道:“我自己包不上。”
小柒愕然,顿了顿,认命般地掏出自己还算干净的帕子,一撕两半,拉过楚珩的手,仔仔细细地包了一圈。
楚珩的嘴角一直上扬着,笑的如同孩子一般。正午的阳光穿过茂密的竹林,投影在那张绝世的脸上,温润,干净,纵是天底下最完美的诗句,也不能形容他十分。
“阿珩...”小柒斟酌了半晌,突然道:“你若不是景国太子,以你的容貌,我定会以为你是千瑶国的人。”
楚珩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你这是在夸我呢。洛王爷和凌护法可是一等一的风采人物,我如今这般狼狈模样,难得你还没嫌弃我。”
“我嫌弃你?”小柒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我若敢说你半个不是,胖白和九鸾峰上那些家伙都不会放过我。”
“那我可记下了。”楚珩摸了摸小柒的头,道:“放心吧,不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照顾你。”
小柒微微后退,不自在地道:“你这样可是会把我宠坏的。”
“只要你肯给我宠着,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柒怔住了。韶令则将头埋进了自己的翅膀里,似是听不得父母间肉麻的对话。
“逗你呢。”楚珩拍了拍小柒的脑袋,“你若累了,便带韶令先回去。”
“哦,我不累。”小柒回过神,不再搭话,开始认真地砍起了竹子。她虽是女子,但胜在武艺高强,龙鳞匕首又削铁成泥,两个时辰不到,她砍的竹竿已堆成了一个小山。
夜幕再次降临,二人搭起篝火,将白天抓来的野兔烤熟。韶令似是不甚喜欢火焰,总是试图远离篝火。小柒怕它受寒,只能将它紧紧地固在自己两腿间,累了便很有默契地将它丢给楚珩看管。
望着漫天的星光,小柒突然道:“阿珩,你知道吗?这里和碧梧村很像,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念在碧梧村的生活,虽然我才离开一年多而已,但却感觉已经过了好久。”
听到小柒提及碧梧村,楚珩登下便有些紧张,答道:“那里山清水秀,的确是个难得的世外桃源。人们自给自足,和我们如今的情形倒是很像。”
小柒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周大娘和大壮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不知我和我爹的身份,我们这样突然消失,他们一定担心死了。我真的好想回去看看他们,将事情的经过与他们说清楚。”
楚珩忙道:“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对他们并无好处。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让他们过他们的生活,而你过你的生活。”
“你不懂。”小柒沮丧道:“我自打出生便没了娘,我是吃周大娘的奶水长大的。她待我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甚至比对她自己的儿子们还好。我爹毕竟是男子,又是王爷,很多琐碎的事他都不会。是周大娘一直照顾我,替我烧饭,洗衣,无时无刻都惦记着我。我虽没见过我亲娘,但周大娘就像是我的母亲。在我心里,她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还有大壮哥,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性子跳脱,他就处处让着我。有好吃的,他给我留着,有危险,他替我挡着。如今我衣食无忧了,可他们还要过着紧巴巴的日子。我只是想让他们也能享些清福,这有什么错?可是我爹就是不准,还特意派了人盯着我,生怕我自己跑去碧梧村。”
楚珩道:“你莫要担心,待我回了平京,便派人去碧梧村发放些钱粮,你看如何?”
“此话当真?”小柒眼前一亮,语气里带了些欢喜。
“当真。”楚珩的拳头微微握起,努力不让小柒看出自己的紧张。他如今能做到,就是暂缓她的思乡之苦,若能让她一辈子不再去碧梧村,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小柒顿了顿,又道:“可惜你上次去安兴城时有乱党捣乱,否则倒是可以在安兴好好转转。安兴城很热闹的,尤其是我宋大哥名下的孟央阁,每到夜晚便灯火辉煌,你没去成,真是太可惜了。”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大哥?”楚珩听小柒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的叫,登时便有些不悦。
小柒笑道:“我和宋大哥是拜过把子的,他一直以为我是男的。”
楚珩道:“阿祺肯定早就告诉他了。”
小柒一愣,“你怎么知道阿祺认识他?”
楚珩道:“安兴城孟央阁,表面上是风月场所,实际上是近年来南荣国收集情报的地方。老板姓宋,单名一个离字,今年不过十九岁,但在安兴人脉极广。我之前在安兴城遇刺,他也参与其中,但他竟有办法将证据全毁,季明轩找上门的时候也拿他毫无办法,什么把柄也抓不住。小柒,你可是交了个好大哥。”
小柒听得冷汗直冒,半晌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怎么还...?”
“我不是没事么?”楚珩微微一笑,“若因这种事便再次挑起战争,让好不容易停歇的战火再次肆虐,定会生灵涂炭,害得两国百姓流离失所。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所以只要南荣国不做的太过分,我是不愿撕破脸皮的。”
小柒怔怔地看着他,喃声道:“你这般为天下人着想,将来定会是一代明君。”
“你就别夸我了,我会骄傲的。”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并非故意奉承你。”
二人相视而笑,火光倒映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二人之间流转。小柒有些仓促地扭过头,手指不自觉地便抚摸上了腕上的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