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晚来风急
作者:檀梳      更新:2019-07-23 18:24      字数:3503

麟君被安伟跟欣婷带回沈家,确切地说,是被押回去的。沈博勋张爱华听说了他跟清雯吵架的事,差点没给气死。抱着帮儿子补救的心思打清雯电话被告知关机,打慕长河的电话,长河虽没朝她发火,也没好脾气,敷衍搪塞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告诉她清雯的情况。她心里没底,麟君电话却总是不通,通了也叫不回去。幸好因为公司的谣言让她注意到了洪雪梅,这才在慧遥家附近将麟君找了回来。

欣婷替哥哥包扎好伤口后,就默默退到一边。屋子里充满三堂会审的气氛,在博勋爱华盛怒之际,连一向嘻嘻哈哈的安伟也噤若寒蝉地站在一边替麟君捏汗。而这种情形却在麟君意料之中,在跟欣婷安伟回来之前,他已做好应对的准备应对一切,对于伤口,只淡淡回答,“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你自己相信你所说的吗?麟君,你今天怎么会这么糊涂?!”

“我知道我错了!”跟清雯吵架非他本意,糊里糊涂上了洪雪梅的当也让他差点毁掉一世英名,即便在不太清醒的状态下被钟慧遥刺伤,也无话可说。而回到家里面临这样的惩处,他已然身心俱疲,不耐烦站起来,“我会想办法补救的。”

“你要怎么补救?!清雯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哥,我跟妈今天往慕家打了十几个的电话都听不到清雯姐的声音,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欣婷的声音虽然异常的小,可显然对他的漠然的态度表示不认同。

“她有说要取消婚礼吗?”麟君问。

“根本就见不到她,怎么知道她的想法?不过听长河叔叔的语气,他很生气,你说——”

“那你们就先别乱猜了,岳父从不干涉清雯的决定的。”

爱华一听更火大,“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他从不干涉清雯的决定,可你知道他一旦插手会是什么后果吗?麟君,你到底还想不想娶清雯?”

“我当然想了!”他在激动之下不觉扬高音响,又立即意识到不该这么跟母亲说话,只得微舒口气,缓和情绪道,“妈,只要清雯还没决定,就还没到覆水难收的地步。我犯下的错,我会自己解决。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急,不过,这件事就请让我自己去处理吧。两年的付出等待,我不会甘心放手。清雯,她也不可能这么抹煞掉这段时光。”

说罢,他直接上楼去了。爱华紧促的眉头瞬间舒展,看来麟君已经想好解决方法。

安伟眼见爱华安心地拿起茶杯,心知没自己什么事了,就跟麟君上楼,随他进屋了,“麟君,对不起,上次戒指的事都怪我怂恿你去报警。要是当时忍耐一下,今天就不会这样了。”

“这跟你没关系!”麟君鞋也不脱,径直倒下。

安伟想起雪梅,担心因此株连慧遥,就想试探问一句,“麟君,那洪雪梅——”

“伟哥!”他忽然极度不耐烦地弹起来,眸光疲惫恼火,“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想睡觉!”

“哦,好,我出去,我出去。”

——

明瀚凝视着桌上的那个熟悉而又亲切的食盒双目呆滞,时间在默然中一分一秒悄然飞逝。他在无意间抬头看到钟表时,才惊觉自己在不知道想什么的沉静中竟然度过了两个小时零九分十二秒。这个食盒是过去两年清雯每次来看他时带饭的工具,自从她跟麟君谈婚论嫁后,几乎没再来过。而这个食盒恰好被他带给了慧遥,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忘了它的存在。在他开门梦幻般发现它时,他的脑洞几乎停顿了几秒钟。清雯提醒他快去追她时,他几乎扭头就跑出了门。而遗憾的是,他当时的想法却是担心清雯因此误会,只是想追慧遥回来当着两人的面一次性说清楚。不可否认,这是因为麟君最近的行为严重伤了清雯的心,尤其因为一个外人在婚前吵架让他对此产生了可能的侥幸心理。所以,当意识到自己正在做趁虚而入的可耻勾当时,他逐渐放慢了脚步,并最终选择放弃,回头。没能追到慧遥,回到空荡荡的房间,等待他的只有桌上散发着香气的食盒和清雯留下的祝福他珍惜的只字片语。

食盒还是那个食盒,只是如今送来饭菜的换做他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这就是所谓的事过境迁。欣婷曾经断言:他与清雯之间不是爱情,只是相互保护而形成的习惯。就像欣婷当初舍不得他去当兵一样,一个最信任的人突然在一天要她接受他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她的世界时,与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好在,欣婷选择了发泄,所以来的快去得也快。而他跟清雯坏就坏在相互之间都选择了隐忍,这种隐忍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发酵成了今天这种朦胧模糊而又挥之不去的情愫。这种情愫超越兄妹之谊,却又不能与男女之情同日而语。平居自视了然,而临事忽焉丧之。是他的困惑,也是无奈。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慧遥,又怕太晚了打搅她休息。其实他心里明白:他更怕的是面对她的声音时,自己却无话可说。平心而论,他对慧遥不是没有好感,就像欣婷说的,摆脱上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以如今的形式看,钟慧遥无论人品样貌,甚至身世学历,都堪称与他绝配,是最好的人选。他不是没考虑过试着接受她,可偏偏在医院被她发现了他对清雯的心事,前两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追求她,今天又第二次在她面前犯了错误,这样还可能吗?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已经难以有立场上前追她,另一方面,再没有完全割舍对清雯的情感时,他怕自己下次再次把控不住心里的贪念。

只是想想,并没有犯下实质性的错误。他决定不去想这些事,先睡觉。而如今自欺欺人的他,只能面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困境。

——

慧遥把床单被褥全部拔下来,塞进家中小型洗衣机中,一次接一次分批清洗。今天令她绝望事件一重接一重的轮番轰炸她已经快要磨光的铠甲,屋里微弱的血腥味已然散去,压抑在内心的茫然却继续萦绕纠缠。她抱着腿坐在冷硬的木板床上闭目等天亮。

电话铃响了时才惊觉自己浑身肌肉已经酸痛僵硬。电话中传来安伟有些着急的关切声,“慧遥,是我。麟君从你家受伤出来,我实在不放心你,你没事吧?”

“没事,我要睡了。”说罢直接挂了电话,随即关了机丢在一边。

终于明白勉强是睡不着的明瀚总算下定决心要打电话了,可当他拨动号码后先是“正在通话中”,后来又变成“已关机”。他怅然放下电话,再次和衣倒下。

——

清雯坐在床头,轻抚带着手臂上的玉镯也陷入失眠。父亲今天开口劝她重新考虑这桩婚事,她当时竟然一口拒绝。如果是两年前,或许还可以改变,两年后的她还能吗?就算这场架吵得他们之间玻璃一般脆弱的信任支离破碎,她依旧割舍不掉这段已经付出的情。就算她在伤心悲痛时习惯性地找了明瀚这个肩膀,在那个盛满情意的食盒出现时也立即让她看清楚了两年来悄然的情感变化。

在她答应麟君的求婚那天起,为了摆脱对明瀚的心理亏欠,一直希望他可以有一段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爱情,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女孩。偶然间在欣婷嘴里得知了钟慧遥的心思,便想帮忙撮合他们。她有意想让慧遥来慕氏,一来方便了解她,二来也确实想帮她脱离困境。而当初被俊涛以莫须有的“间谍罪”赶出慕氏的钟慧遥会拒绝再回去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为此精心利用舞会上的“偶遇”,并刻意向叶珊珊传递要挖角的决心。本以为这样做就可水到渠成,不料慧遥的毅力和决心出乎她的想象,而黄一迪的混账也令她懊悔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帮慧遥与明瀚反而令她处境更尴尬。

这件事也一度让她开始反思自己这么做的意图,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或许,也是来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朦胧情愫驱使她做出这么想起来都有点荒唐的事。慧遥选择继续留在叶珊珊身边或许出于回避的考量,可她欣赏她的决定。欣婷说得对,也只有这样的钟慧遥才有可能走进明瀚的心。

在看到那个食盒时,她忽然明白了一切:明瀚有了值得追求牵挂的对象,是因为那个人真的值得。而她,即便再怎么生麟君的气,又怎么能就此抹杀掉他过去的付出?她今天会这么伤心,其实是在吃洪雪梅的醋。一直高高在上的她表面不把洪雪梅的存在当一回事,其实是她的骄傲自尊在作祟。所以,她立即催促明瀚赶快去追慧遥,然后留下对他们的真心祝福,悄然离去。

一向默许她与麟君婚事的父亲忽然要她重新考虑,她断然拒绝。是情侣都会吵架,而从来没超过架的他们这次的吵架并不代表一切都会结束。

可对父亲说的容易,实际要怎么解决跟麟君的问题却很不容易。

手机叮铃铃的响了几下,麟君发来三个字的短信,“对不起!”又接连来了好几条“清雯,对不起。不要再生气了好吗?”,“我今天失态了,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对你。”,“更不该怀疑你!”

字眼虽短,足以安慰她混乱的心。她拂过玉镯,回了个简短的话语,“我们都好好想想吧,晚安!”随即也关了机。

靠在床沿的麟君看着这一行字,嘴角露出欣慰的弧度。

好一个不眠之夜,这些主人公在这个混乱不堪的晚上,虽然各个都受到极大的打击,却又很快稳住情绪回到各自应有的轨道上。这一晚,很快过去了。

失眠,看似普通平凡,而一切的孽情从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