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愣住,她对着李麒玉的眼睛,良久,才点头。
“好,只要你救她。”
李麒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站起身,“我会派最好的大夫给她医治,调京城最好的御医救她。但是……能否救活她,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东风咬着牙,深吸口气,目光定定的望着李麒玉,“好,那请你一定要尽全力救她。”
李麒玉嘴角的笑渐渐淡下来,“你不必对我如此客气……风儿,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无数个日夜的思念,李麒玉几乎快要成魔。他恨自己当初没能拼尽全力带她走,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呢?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她,可是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没道理不把握住!
东风的眼里,全是陌生,与警惕。
李麒玉放在腰后的拳头紧握却没表露半分。他得给她点儿时间,让她慢慢熟悉他。来日方长,她终究会重新爱上他的,毕竟他们曾经那么相爱。
东风身子伤口未愈,不便运动。李麒玉也不让她去看婧儿,说婧儿得了瘟疫,她现在身子弱,容易感染。
东风心里着急,却也下不了床。
十万大军就在这旷原里安营扎寨了五天,不远的那座城池的城主急急的赶来拜见他,问他为何突然在此停留?
李麒玉神色不变,只是冷冽的声音让人不敢再问。
“救了一个人。”
东景的太子殿下留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一名女子。
顾及到女子重伤受不了旅途颠簸,他下令大军停止前进。硬生生的就地扎营。
这本是回京城的大军,李麒玉平叛有攻,早已被册封为太子,这一次又传来东景帝重病的消息,命他快些回去。
但他竟然在途中仅仅因为一名女子,而他推后归期。这件事,若是放在以前,李麒玉自然是要被责罚,甚至失去太子之位。
但现在不一样,且不说东景帝已经危在旦夕。单说李麒玉如今在朝中的势力,也不是如今的老皇帝可以撼动的。如今他手握兵权,朝中又有文官之首的丞相帮衬,就算是皇帝下旨废了这个儿子,李麒玉照样当上皇帝。
其实李麒玉这次推后归期,还含了对老皇帝的怨念。早知道,如果说花卿是让他失去东风的主谋,那么他的父皇就是最大的帮凶!
如今他再次遇到东风,看着东风瘦的只剩骨头的样子,他越发的回忆起当初他父皇将他关在王府内,不让他去找东风的场景。
万人埋骨又如何?见惯了战场上的厮杀,他渐渐麻木。他在行军打仗的这半年里,最想的,就是东风。
他甚至想,聘请世上最厉害的捉妖人,从花卿手里夺过来东风!就算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他也不在乎!
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花卿会卑鄙的让东风忘记他!
那双陌生与戒备的眼睛,几乎让他抓狂,他怎么也无法将一年前东风眼中看她的温情脉脉,与眼前的人重合。
他只能用尽办法对她好,她说什么他都答应。只希望她能重新爱上他。
然而第八天,李麒玉不得不带来一个噩耗给她。
……婧儿,就要死了。
这些天的医治并不乐观,李麒玉一直瞒着她,不让她知道。其实婧儿的死,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东风还有一线希望而已。
婧儿死前,李麒玉抱着东风去看了她。
东风这辈子都无法忘却那场噩梦。木床上的姑娘,在短短几天时间,真的瘦成了骷髅模样。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变得呆滞无神。深深凹陷的眼窝让东风瞬间落泪。
面前的人哪里还有当初的可爱娇俏模样!?干裂苍白的嘴唇轻轻翕动,那双眼睛虚弱的睁着,看向东风。
“让我过去!”东风哭着大喊。
李麒玉却不肯移动半分步伐,让她站在门口看婧儿,已经是她的极限。
“让我过去啊!你没看到她有话要跟我说吗?!”她嗓子都几乎喊哑了。
“再过去你也会染上瘟疫。”李麒玉低声说着。
“染上就染上!我要陪着她!我要陪着她啊!她就要死了!你明不明白?!”东风早已哭的泪眼模糊,伤口因为她激动的挣扎,而渗出血来。
“你不能死!你还有你的妹妹东平儿,你还有……”李麒玉突然顿住,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东风却愣住了,她的鼻头因为哭泣,而变得红通通的。
她痛苦的咬着牙齿,那双泪盈盈的眼睛,痛苦的望着婧儿。
婧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轻轻的打开嘴巴。但她却像是有一股执念一样,一直不停的重复。
“帮我捂上湿毛巾,婧儿一定有话要跟我说。”她颤抖着声音说。
李麒玉眉头紧缩,一旁从京城赶来不久的御医点了点头。
婧儿死前,虚弱的只能发出气声。东风凑近了,才听见她在说什么。
但当东风听见她说的话时,眼泪就犹如泉涌,她捂着嘴,失声痛哭。
婧儿说:“婧儿要死了……姐姐,我这辈子最亲近的人……就是你。谢谢你……让婧儿有了家人……还有……如果哪天你回去了,就,就到我房里柜子的,第三格抽屉里……把那里面放的花……放在,放在西边的窗户上……”
她说完这句,就再也睁开过眼睛。微弱的光落在她枯瘦的脸上,眼角落下的泪没入她的鬓角。
她还记得汝科那日找她,站在门口拍了许久的门,几次就要施法闯进来了。她大声的喊了几句:
“你快走吧!”
“我现在不想见你!”
“你不要进来!”
门口处静默了一会儿,才传来男子的无奈叹息声,“婧儿……我明天还会再来,日后我都会来。但我不会再打扰你……若是你哪日心里有了答案,便将这束花放在你房里西边的窗口,到时,我会来找你。”
那束淡粉色的小花,隔着绿草,格外的令人喜欢。但这么就过去了,那束花,大概……已经枯萎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吧。
就像现在的她一样,枯萎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在婧儿死后的第四天,李麒玉才重新发兵去京城。
一路上颠簸,东风的伤口还未好,她有时候痛得眉头紧皱,了她再也不会喊出来。
就像木偶一样,无论别人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再说话。甚至……她都不在人前哭了。
李麒玉每每看着她这个样子,双拳暗暗紧握,却不敢再让她难过,不敢再惹她生气。
婧儿的死,几乎将她击碎。李麒玉甚至想,如果不是因为东平儿,她甚至已经死了。
第五天,大军到了京城外。大军被分配在京城外面的军营里。
东风被李麒玉暗中派人送回了太子府,而李麒玉本人,则进宫去慰问他病危的父皇去了。
太子府里的人,早就听闻自家太子因为一个姑娘,而推迟归期的事情。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要看看那女子究竟长了一副怎样倾国倾城的模样。
然而叫众人大失所望的是,东风进府时,是被十名暗卫围着轿子进去的。就连沐琴书要看看,都被挡了下来。
沐琴书捧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气的脸都歪了。但李麒玉的命令,她也不敢反抗。只得装贤惠的模样,柔声冲轿子里的人道了句:“妹妹累了吧?快进去休息,别累着了啊。”
东风伤口疼的冷汗直冒,一路上却也没说一句话。
轿子沉闷的朝李麒玉事先传信回来,让府里仆人准备好的院子。
轿车落地,领头暗卫名为乔夜,他掀开轿帘,看见轿子内面色苍白的东风,垂下眼睑,伸手将她抱起来,走进屋里。
一早挑好的两名丫鬟恭敬的站在门侧。
“替她梳洗一番,再将这药敷在她的伤口处。”乔夜递出一**药。
侍女垂首接过,转身来到床边。
“还有……对于她的一切,你们都不可以说出去,否则……”乔夜语气带着些许杀意。
两位侍女立刻惊恐的应了声:“是。”
李麒玉参加完晚宴回来,东风已经洗漱好,陷入了睡眠。他坐在她的床边,抬手轻轻摸着她消瘦的脸颊,心里百感交集。
此刻他见东风安静的躺在他的府上,他的心,像是落在了地上,再也不是悬在半空的忐忑。
但东风万念俱灰的样子,又让他心疼。他不知道东风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感受,更不知道花卿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坐了很久,李麒玉才回去。当晚,沐琴书来找他了。她心里头不高兴,却装做温柔解意的样子,问:
“殿下,今日进府的那女子……不知道是那家的闺秀啊?”
李麒玉目光冷淡,他撇了一眼挺着大肚子的沐琴书,冷声道:“不用你管,既然都是有身孕的人,就不要经常走动。”
沐琴书咬咬嘴唇,目光更加恳切,“殿下,书儿不是那个意思,若是殿下喜欢,收在府里也没关系。书儿只是觉得那妹妹大概是一位极有灵气的女子,能让殿下为她放缓行程。”
李麒玉星眸冷然,他起身,背对着她,“沐琴书,这府上的女人,除了她,自想如何都行。但你要记着,你若是动了她一根头发,你的太子妃之位,就会变成别人的。”
他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沐琴书听得心头打颤。她垂下眼睑,咬着嘴唇。袖子里的手早已紧握到发抖。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那种危机感,就好像以前东风在的时候一样,甚至更甚。
那一夜,沐琴书忽然腹痛,府里备好的产婆立刻准备起来。
一夜过后,她终于产下一名男婴。李麒玉抱着那孩子,给他取了“李容飏”的名字。
太子妃诞下男婴的消息立刻传遍整个瑜京,渐渐的,有关李麒玉为一名女子而推迟归期的话题,被这件事给淹没了。
整个京城都喜庆了不少,病危的东景帝也是高兴的赏了不少东西。
然而,太子府里有两处,是与整个太子府的氛围极为不搭的。
一是李麒玉的院子,二、也是东风所住的院子。
院子时刻被人把守着,不得随意出入。不过好在东风也不想出去。她每天都一个人躺在床上,有时坐在窗边,侍奉身边的侍女也不敢说话。只是毕恭毕敬的站在她身后。
李麒玉带过东平儿来。
东平儿见着她,立刻激动的流下眼泪。她抱住东风,秀气的眉头皱起来。
东风那张一成不变的脸,微微有些变化,眼里也有些湿润。
东平儿一直坐在那里说话,说她被李麒玉救的经历。说她在太子府里,被沐琴书暗中排挤,说她好想以前的家,说除了李麒玉,她恨所有的李氏皇族……
东风静静的听着,眼睛落在东平儿身上,一刻也没有移开。
东平儿长大了不少,越发的又女人味了。也晓得仔细的梳妆打扮,穿的光鲜亮丽。可能是经历了家族的变故,她看上去比以前怨气加重了不少。
东风抬起手,默默替她擦擦眼泪,许久不说话的嗓子很是沙哑,“平儿,你长大了。”
东平儿眼泪流的更多了,她抱着东风哭,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东风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却也没说什么。
后来东平儿说想多陪在她身边,问她可不可以住在这儿。
东风点了点头,李麒玉呢任由东风决定。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日东平儿陪在她身边,同她说话。没当说到沐琴书时,她就会不停的说沐琴书的表里不一,阴险狡诈。
东风一直静静的听着,从不发表任何意见。但东平儿讲的倒是精精有味,从来不觉得累。
李麒玉时常会来看她,给她带各种东西。
东风既不接受也不拒绝。没放李麒玉走后,东平儿说,她想要,东风就说让她拿去。
就这样,东风在这个院子里,过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东景的皇帝病逝了,李麒玉不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是当之无愧的新帝。
登基大典过后,原先太子府里的所有人,被撤职的撤职,被接入宫中的接入宫中。
东风依旧是被一架轿子抬进皇宫的。
李麒玉为她准备的宫殿,不如皇后的宫殿气派,但也是精雕细琢下的宫殿。
东风对于这一切都是麻木的,就算李麒玉给她住皇后的宫殿,她也不会有太大反应。她总是淡淡的样子。
李麒玉最后忍无可忍,他派了所有的御医,找出可以让东风记起他的法子。可御医们都查不出来东风是否曾经喝过失忆的药。
最后有人提出,或许是妖术让东风忘了以前的事。
于是李麒玉下召征集天下的法师,只要能解除东风身上的妖术,就赏黄金万两!
六日后,李麒玉带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前来东风所住的寝宫。
东风认识那人,正是当初送她灰色披风的老者。
看着看见她,也是微微吃了一惊,不过两人都没有说破。李麒玉自然也没有发现。
那白胡子老者围着东风转,左看看右瞧瞧,他手术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对着东风念念有词。
一道绿色的光芒闪现,忽明忽暗!
老者立刻欣喜的八着脚跳指着东风胸前发出的淡绿色光芒大叫:“就是它!就是它!”
东风皱眉,她伸手,缓缓将衣襟里的那条项链拿出来,看着忽明忽暗的碧绿色玉石。
“皇上!就是它吸了这位姑娘的记忆!”白胡子老者斩钉截铁的指着那碧绿色的玉石道。
李麒玉浓眉紧皱,他声音低沉道:“风儿,将那块玉石给我。”
东风忽然握紧那块碧玉,退后一步。
李麒玉眉头皱的更紧,他袖子里的手早已紧握,声音也在压制情绪。
“法师。”他低低唤了声。
白胡子看着望着摇头的东风,无奈一笑,“姑娘,行走江湖,各取所需。这次,就当是我还当初的欺骗吧。”说罢,他伸出手指,在她的眉间轻轻一点。
东风晕了过去。之后李麒玉和白胡子法师做了什么她不知。
但是那一次昏迷,她的脑海里,一点点,重新闯入一个人的身影。他就是——李麒玉。
从七岁,到十七岁,整整十年的记忆,犹如海水般涌入她的脑海,她一点点的走过曾经的每一次经历,每一次游玩,每一次生气,每一次伤心,每一次开心,每一次心动……
她记起来了,记起了曾经同李麒玉的一切!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刚“嫁”给花卿时,她会那么恨他。她也终于明白,花卿为什么要让她忘记她,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李麒玉会对她那么好。
一切,不过是源于……她同李麒玉,当初是那么相爱。
欺骗越来越深,花卿为了让她爱上他,甚至剥夺她的记忆!
一朝梦醒,东风早已万念俱灰。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李麒玉,如何告诉他,她爱上了花卿,纵使他骗了她。
她悲凉的嗤笑起来,灼热的泪滑入鬓角。她可能注定得不到天长地久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