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向东直趋，尽头有一块界碑，银钩铁画，上书‘连荡山’三个字。
崔灵儿等众就在这块两人高的界碑下，遥望远方的苍莽群山。
连荡山山势连绵，曲折不绝，少有人烟。
横穿过这片山脉，就到了‘天地尽头’。
那里有时空乱流，有种种裂缝罅隙，不慎踏入乱流之中，必然被绞成碎肉，灰飞烟灭。
曾有不少人以双脚丈量此间天地，各自走过不同的方向，留下游览札记，不管走去哪个方向，都必然会走到尽头，眼见时空乱流。
即便到了现在，也有许多人不信前人经验，重走一遍他们走过的路，亲眼见到‘天地尽头’，方才善罢甘休。
此间天地，仿佛没有秘密。
“穿过了雁荡山脉，前面就没路可走了。”赵明月望着前方隐于云雾见的莽莽群山，以及在此地便能见到远方尽头的时空乱流，一时间有些犹豫。
这一路逃亡而来，他们又损失了五个人手。
队伍里毕竟还是以女子居多，眼下众人沉默着，显然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周天豪甚为擅长折磨人，施展心理战术，每隔一段时间便追上来，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一名女弟子，以此来击溃众人的信心，在他们心里偷下阴影。
“我、我不想死……”有女弟子小声啜泣。
随着第一个人哭泣，其他女弟子都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连荡山界碑下，一片愁云惨雾。
崔灵儿心中亦是越来越沉，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叶寒的身影，他不会遭遇不测了吧……
她喜怒不形于色，然而神情依旧凝重。
两个孩子感应到了灵儿姐姐的心境，其中的雉女抬首问道：“灵儿姐姐，木仙人什么时候回来呀？”
在她眼里，叶寒仿佛无所不能。
仿佛他一显身，在场的姐姐们就都会笑逐颜开，不像现在这般伤心哀愁。
叶寒似乎也确实有这种能力。
若他在场，至少眼下众人至少不会这么快失去信念，连逃亡的勇气也一点点丧失。
赵潜心里颇有些感慨，在己方三人里，叶寒已经不知不觉成了所有人的核心，是队伍中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其他女弟子纷纷看向崔灵儿。
大家互相相处日久，她们对叶寒的信重反而越来越多，已经渐渐超过了对宗主一双儿女的信重。
大概是因为叶寒从不丧气，能调节众人的心情，又临危不乱，有极强的信念感，让人相信他想要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能够成功！
“他说，一日之后，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崔灵儿俏脸上浮现一抹好看的红晕，还是将叶寒与自己的密语告诉了众人。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仿佛男女幽会，也不知他怎么想出来的这种诗句。
“算算时间，太阳快要落山，月上柳梢头也为时不远了。”赵潜古板的面孔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
他对叶寒推崇备至：“叶兄真是一个有闲情逸趣的人，接头的时间都说得这般有趣，仿佛男女在夜间幽会一样。”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赵明月喃喃低语，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面颊腾地一下子就红了。
旁边几个女弟子闻言亦是破涕为笑，有女弟子道：“叶少侠生性跳脱恬淡，哪个女子能与他结为伴侣，真是有福气了。”
她眼波流转，毫不掩饰对叶寒的欣赏之情，反而叫人觉得她落落大方，不矫揉造作。
“他既如此说了，我们便等他到月上柳梢头之时。”赵潜一锤定音，“周天豪半途被我们将计就计，反将一军。在这三两个时辰内，绝不可能追上我等。
倘若约定的时间到了，叶兄还未出现……
我们只能深入连荡山脉，与周天豪努力周旋，杀了他，我们才能真正安全。”
赵潜眼神幽深。
他没有明说，若在约定时间，叶寒未有出现，恐怕有八成可能已遭不测。
崔灵儿眼睑低垂，玉指紧握剑鞘，平静道：“周天豪出身天门，同时也是七脉世家之一的周氏嫡长子，隐秘手段众多，我们拼尽全力取得的优势，不能尽数浪费在等待一人身上。”
她美目环顾众人，露出一丝笑意，道：“我留在这里等他，你们先行潜入连荡山，一路留下记号。若一两个时辰后，我接到叶寒，便循着记号与你们汇合。”
众人互相对视，眼神交流着。
崔灵儿的提议显然稳妥保险，她们不禁意动。
这时，赵明月却道：“周天豪眼下已非风雷宗一宗之敌，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崔姑娘有勇气面对强敌，我们亦能，自不会叫你一人独自面对。
现在情势本就对我们不利，若再行分兵，我们的力量又一次被削弱……叶、叶少侠也说了，合则能成……”
她突然出口发言，没有准备，话说到一半就不知该如何继续组织语言说下去，吞吞吐吐半天，也没有后文。
不过她的意思已然表达出来，众人倒是明白。
他们正为此事讨论时，周天豪亦跟着从林间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界碑下的众人。
他已听到众人的争论，闲庭信步走来，冷笑道：“不如我与你们一并待在此地，等那个叶寒，看他月上柳梢头时能不能回还，如何？”
周天豪一出声，登时惊醒争论中的众人！
他们齐齐色变，赵潜与崔灵儿持剑拦在众人身前！
更有女弟子直接被吓得花容失色，哭出了声！
这一路逃亡，周天豪带给了她们极其浓重的阴影，难以磨灭，她们依旧记得每一个同伴惨死的样子，大睁着的双眼、血淋淋的尸首，印在她们心底！
怎会有人能残酷到那种程度，对自己的同类下手简直如肢解猪狗！
此时突然看到周天豪出现，她们刚提起来的一点勇气顷刻消褪，三五个女弟子软倒在地，站不起身！
周天豪一袭锦袍，不染纤尘。
众人的反应皆在他的意料之内，连笑几声，对此倒算满意。
他从未将眼前这些人当作自己的同类。
即便崔灵儿，亦不过只是一个可供自己取用的工具罢了。
“不必紧张，我说了的，咱们可以同等着，看那个叶寒能否在约定之时赶来。”周天豪盘腿而坐，目泛紫鳞，神情阴森，“在此期间，我们互不出手，你们也不能退走。倘若谁坏了规矩，我便先杀了他！”
他莫非在林间受了伤，现下想拖延时间，恢复好了之后反对我们出手——赵潜瞬间想到这一点，闷声不吭，一剑递向周天豪颈间！
剑势平淡，没有丝毫出奇之处，更不可能引人注意。
恰如毒蛇，斑斓鳞片与草木同色，蛰伏角落，暴起一击，便能让人命丧黄泉！
当！
千钧一发之际，周天豪两根手指夹住剑身，用力一扭，剑尖登时折断！
他随手一挥，三爪蛟龙隐现只鳞片爪，掠向赵潜肩头！
滋啦！
电蛇缭绕，击退鳞爪！
崔灵儿还剑入鞘，面色泛白，望着周天豪，冷漠道：“我们同意这个约定。”
“崔姑娘可比他们聪明多了。”周天豪阴森一笑，目光在崔灵儿娇躯上下打量，口中啧啧有声，“我原本打算夺去你的血脉，便将你当做药引子一般炼化，现下看来，你在我房中做个侍妾，供我取乐倒也不错。”
崔灵儿冷面无声，不被周天豪言语所激，盘腿坐下，恢复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