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仙城,幽地芝北郡首府。
芝北郡原本资源贫瘠,地界里多有山脉丘陵,行道不便。
幽地主宰-七脉世家杨氏屡次派家族子弟驻扎芝北,然世家大族子弟身娇肉贵,往往在芝北呆不上一年便落荒而逃。
久而久之,杨氏便对此地熄了纳入管控的心思,任其自生自灭。
这一放手,芝北郡便有草莽龙蛇并起,豪杰如烟尘聚散,大浪淘沙许多年下来,王氏脱颖而出,立足奉仙,把握芝北。
芝北郡在这多年混战之中,另衍生出了自己的规则。
此地武风甚浓,几乎每一城镇皆有拳馆擂台,时人恃武骄狂,街头常有殴斗发生,经常由单打独斗演变成混战,王氏曾派出强者巡查诸地,以禁绝武者私斗。
然巡查强者往往离开某地,某地便再度陷入混乱。
后来王家索性在各地设角斗场,凡有私人恩怨者,皆可在角斗场内一决生死。
就连芝北律法里亦有‘认为自己蒙受无法洗脱之冤屈时,可以要求比武审判,聘人代自己与对方的代理武者决斗,若己方代理武者胜则己无罪,若输则必死’的条文。
诸地大大小小的角斗场,在后来亦吸引了幽地乃至天都贵族前来旁观,成为芝北郡的‘支柱产业’。
马车驶至奉仙城外,官道一下子变得宽阔,祁小草觉得马车也没有那般颠簸。她掀开车帘看着外面,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官道两边都有叫卖蔬果、野兽毛皮乃至所谓拳法秘籍的贩子。
就要到奉仙了……
祁小草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放在小腹前的纤纤玉指互相绞缠。
她五心不定,良久之后,忍不住向驾车的叶寒说道:“萧先生,我怕。”
被父族指婚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且要远嫁过去,任谁都会害怕。
叶寒听到祁小草的言语,默不作声。
他当然知晓祁小草的恐惧,不过考虑了一番,觉得自己的人设可不是什么知心大哥哥,而是一言不合就翻脸,冷酷又疯狂的萧先生。
这时与祁小草搭话未免破坏人设。
于是只能在心里为祁小草默哀片刻,如铁铸的塑像般沉默着,驾车缓缓驶向城门。
先前已有信使传信至奉仙,约定在今日迎接将要嫁过来的帝姬。
所以虽隔着老远,叶寒也看到了披红挂绿的城头,以及穿着喜庆的随从们侍候在城门外,专门等着帝姬的到来。
迎送皇族有专门的礼制,从随从的数量,迎送的马匹、车驾等等来看,奉仙王氏显然没有怠慢丝毫。
毕竟王氏创下基业数十载,若因在礼制上怠慢天都帝姬,召来各路诸侯名正言顺的讨伐,基业丧尽则得不偿失。
越是接近城门,祁小草愈是惶恐,急得眼泪都滚落眼眶,然而车厢外的萧先生犹如木石一般,也开解不了她。
她只能在车厢里压抑着情绪,慌忙擦去眼泪,眼圈红红的还要努力维持着温和平静的样子。
父亲把我指挥给了王氏的二公子,不知他人品好不好?
我既要嫁做人妇,萧先生想必不能留下来保护我了,我该怎么办?
听说芝北人野蛮血腥,以后的生活也不知是怎样的难捱……
思绪纷呈间,祁小草只听到‘萧先生’低喝一声:“吁——”,马车随之稳稳地停在了城门口。
祁小草听到外面有马蹄声愈来愈近,那些纷杂的念头忽地一下子潮水般退却,脑海里空茫一片。
她低头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指,周遭一切动静都放缓,再放缓,慢的祁小草都能数清自己的心跳声。
叶寒端坐在车板,看着王家那一队人马走来,想了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帝姬的未婚夫婿应该就是纵马奔在最前头,身披红袍的那个。
他眯了眯眼。
我虽是一个疯狂的武者,但并不是一个对祁小草有非分之想的车夫,这时见人未婚夫婿过来接人,我端坐在车头仿佛把门将军似的算怎么回事?
这时把自己摘出此事,做个旁观者就好。
不过帝姬还未正式嫁于此人,两人纵然见面,也得遵循皇族该有的礼数——祁小草这姑娘做饭好吃,重要的是帮助过我——她未婚夫若真狂妄地掀开车帘就要看未婚妻,我少不得要阻止他一下。
不能让他觉得祁小草是个不受重视的帝姬,将来婚后反受他欺压。
于是,萧先生一只手搭在了腰间刀柄上。
既已化身萧乾,从前精熟的拳法尽量不要过多展示,避免被人认出,因此,叶寒选择把自己慢慢塑造成一个用刀的冷酷武者。
至于刀法招式,尽从所学拳法里慢慢化用就是。
“哈哈哈,让我来看看我将来的夫人是美还是丑?”红袍青年当先纵马而来,临近祁小草的马车近前,猛地一勒马缰绳,同时抽出鞍具上挂着的长刀,挑向近在咫尺的车帘!
他的身后,一众王氏子弟眼见这一幕发生,却无一人阻拦。
皇族与王氏缘何联姻,图谋什么,他们同样无比清楚。
今日由着红袍青年如此做,就是为了给马车里的帝姬一个下马威,叫她婚后老老实实的听凭使唤!
马车里的祁小草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度滚落,她想到萧先生虽然性命为自己所救,但他保护自己安危已经仁至义尽,不可能再帮自己趟这趟浑水。
当下车厢外的未婚夫听语气便不是个好相与的,在自己未嫁过去时就这般欺侮,不顾自己颜面,以后怎么会有我的好日子过?
我该怎么办?
祁小草忍住眼泪,也忍住了呼唤萧先生的冲动,神色哀婉。
不管如何,这终究是自己的事情,得要自己来抗了……
红袍青年出刀的速度极快,几若流光,一闪而至!
但是,马车旁静候的叶寒出刀更快!
他手腕一翻,长刀正横在车帘之前,轻松写意地挡下了红袍青年这一刀!
当!
附于刀身上的劲力传荡开来,震得红袍青年持刀的手臂发麻,手臂忍不住回缩!
他断没有想到竟有人敢于阻拦自己,登时勃然大怒,目光狠狠刺向看似平平无奇的马车夫叶寒!
叶寒眼皮也不抬一下,长刀依旧横在车帘前,漠然道:“帝姬而今与你尚未成婚,阁下贸然与她相见,不合礼制。
阁下纵马冲撞皇家车辇,实是狂悖之举,亦是藐视天都国律……”
萧先生的声音没有分毫情绪,落在祁小草耳里,却让祁小草觉得吃了蜜一般甜。
萧先生既然揽过此事,为自己撑腰,接下来不管龙潭虎穴,祁小草都敢闯它一闯。
她安下心来,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