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的病情越加严重。他脸上,额头上布满车辙般深的皱纹,头上已满是苍苍银发,身形枯瘦缩水,活像个老妖怪。
身体素质的极速下降,老皇帝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心中无比焦虑。
30年前与他约定的第四人还未出现。他知道身体不能再等了,便私下准备让人去河西寻找那曾经到访卫国国都的天神。
若时隔30年再度连接河东,河西的架生桥,肯定会造成全国性的轰动。老皇帝本想私自行动,但怕行动泄露,所以得给天下一个交代。
翌日早朝,老皇帝位于朝堂珠帘之后向臣子问道:“朕身染重疾,需开在河西雪峰之巅的雪莲花做药才能奏效。哪位爱卿愿去为朕解忧?”
“末将愿往,定为陛下拿得雪莲花。”说话的是大殿中的司徒将军。
“司徒将军,你是朕一手栽培起来的,朕本也想请司徒将军亲自去一趟,但你年岁50,应当在家安度晚年,不宜如此冒险。”
司徒将军走向殿中跪地道:“承蒙陛下厚爱,臣随陛下东征西战多年,大功未立却又身居高位,臣是寝食难安啊!此刻正是我报答陛下的时候,更何况陛下年岁90仍在操劳国事,臣做的事与陛下相比,当真是繁星比之皓月,不值一提。我是昼思夜想地愿为陛下办事,还恳请陛下恩准。”
老皇帝戏已做足,便道:“作人民公仆是我等为君之道,并不觉得辛苦。司徒爱卿忠心日月可鉴,朕等你凯旋归来时,定当亲自为你把酒庆功。”
皇太子知道老皇帝此次行动的真正目的,心中早已打好算盘,便向老皇帝进言:“父皇可以派祭祀大典上的那个青年人一同前往,让他以天神的身份代表大卫去超度30年前河西的那些罹难子民。以表我大卫王朝从未放弃过任何子民呐!”
老皇帝以雪莲花作烟雾弹,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回道:“皇儿说的极是,那就即刻昭告天下吧!择日启程前往河西。”
去往河西的圣旨已经到了徐吟安的手中。还有留下一天的时间给去往河西的人准备收拾和与家人团聚。
徐吟安在这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是一个人在静静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昨天,今天,明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也有对皇宫牢笼外世界的向往,借此可以出去多走走,看看。
徐吟安依然在午休期间来到学士府书堂,他想要看看关于河西秘境的记录。
一番细读后,书上只是简单记载了河西曾经的瘟疫事件,是一些关于人口统计和事件总结的,真相早被淹没篡改,对他此次探秘并无太大作用。
徐吟安上上下下继续翻阅着书籍,有些高处的书本根本碰不到,他想要找根梯子爬上书架看看。
这时,一个颤颤巍巍的白发老者托着根凳子慢慢走来徐吟安身边,道:“用这根凳子试试看吧!”
徐吟安惊愕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清瘦却很有精神的老者站在他身后。
那老者放下凳子又继续说道:“年轻人,我是这的管理员,我观察你很久了,你基本上每天都要来这里看书,是想要解答什么难题。我看你今天好像不太顺利!”
徐吟安不知道自己每次来此竟然都有人注视这他,心中不免发毛,道:“人生处处是难题,我只是来找找自己该走的方向。老先生你年事已高,不必为我挂怀,我离开时会将书本整理好的。”
“嗯!我在这书堂待了一辈子,除了我,你当是这书堂阅读量第二的人了,我每天能看你在这看看书也是对我的一种慰藉呀!”
徐吟安对老者心满敬畏,不忍心道:“老人家,我明天就要去河西了,以后可能不会再来这里了,我今天就只是来看看关于河西的书籍的。”
听到河西秘境,老者混浊的双眼顿时神采起来,激动道:“你当真要去河西,没有哄骗我老人家?”
“没有,没有,是皇帝亲自下诏告示天下的。老人家不信可以问问内宫来的宫人。”
“你话已至此,那就肯定错不了了。”那老者双眼望向远方道:“30年了,30年了,我追查河西之事30年了,到我将要闭眼之时,那片秘密终于要告知天下了吗?我等不急了。”
徐吟安见老者情绪激动,安慰道:“老先生要是有什么愿望或期盼或许可以告诉我,如果有我能力所及的事,我可以替老先生处理。”
那老者缓过神来,看着徐吟安的脸道:“毕竟你还是个孩子,不知道那许多的罪恶。这世界不是你眼前这么简单,还有许许多多你没听过见过的事,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你这孩子要是不去河西必将会有大好的前程,但你这一去河西就是九死一生咯!”老者说完叹了叹气。
随后又道:“你在这等等我,你要去河西,我有些东西送你。”说着往书堂里面走去。
不多一会儿,老者拿来了三本皱巴巴,灰扑扑的旧书,对着徐吟安道:“这是前人所做的古书,里面写满了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对你去河西应该有用。这书主要介绍了这世上许多的异怪,只是我也不知真假。我只是希望你用不上这些书才好。”
徐吟安连连谢过,虔诚小心地接过三本书,见书上名为《神鸟大陆异怪录》。
老者大气连喘,徐吟安连忙扶他坐下。
“这些书都是我的珍藏,千金难买。应当算绝世孤本了,我不可能将它们带进棺材,我看你学习认真考究,今后就交给你研读了。”
“多谢,多谢老人家不吝赐书,容晚生冒昧问一句,不知这些书与我将要去的河西有何关联。”
老者听徐吟安问起河西,便将河西30年前在架生桥所发生的惨事全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除了不被外人知道的那个关于老皇帝与天神的交易。
两人一直谈到下午,徐吟安便和老者拜别,然后独自去了竹林外的凉亭。
凉亭中一个高傲的身影十分熟悉,婉晴早已等待在那。
婉晴还是不改高冷常态道:“你去哪了,不知道自己明天要去河西吗?还不知道珍惜今天。”
“我去书堂翻阅关于河西的书籍了,但结果并不理想。”
“你此去河西,不知归来是何昔!”婉晴说道,她眼神并没和乐途交流,又接着道:“河西乃是凶险之地,有非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就连皇家藏书馆对它也无多余记载,是一个大凶之地。我此言不是危言耸听,我只是希望你能有所戒备,能做好万全准备。”
徐吟安从老者那知道了河西凶险,既然未来不可期,就不想让婉晴再过多的为自己担心,心中对她也只剩感激,便打贫嘴道:“放心吧!我命硬,从天上掉下来都没摔死。你们这的阎王爷不认识我,不会收我的。”说着拍了拍胸脯,假装镇定。
婉晴见他如此,也知道圣旨不可逆,便没有回他这句话。
只是说道:“这三十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军士,强盗,贪婪之人远赴河西寻找财富或亲人,都没有听说有一人回来,只是传回些飞鸽传书描述河西乃是打开的地狱之门,里面有恶鬼食人,也有魔鬼偷人灵魂,那是不能以常理揣度的诅咒之地。”
婉晴自顾地说着,然后突然转过头非常认真地对徐吟安道:“要不你连夜逃走吧!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或者去哪都行,反正河西是去不得的。”
徐吟安感觉不认识眼前的姑娘了,听到此话,他对她露出了真挚的笑容,这是他这几个月以来最感动的一刻,比之前从老皇帝那捡回一条命还要心生感激。
徐吟安忍住眼角泪光道:“谢谢,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今天的,只是这偌大的皇宫中处处都是监视我的人,估计我连学士殿都没逃出去便被乱箭射死了,不会有一丝生机的。”他无奈地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空。
婉晴接着道:“明天我在暗中安排死士将你从半路劫出,然后你再自行逃走吧!”
徐吟安知道这也许有一线希望,但婉晴呢!她对自己仁至义尽,自己不能连累她,纸终究包不住火的,她会被查出来的。
徐吟安对婉晴道:“不能因为救我一人的性命而牺牲他人的性命,生命都是平等的,就算救得了我,我也会在良心的谴责下一辈子寝食难安的。”
他也不知道在当下说出这句话以后会不会后悔,只是他不想让眼前苦苦追寻自由的姑娘因为他而变得漠视生命,也许她应该单纯下去。
婉晴沉默后道:“既然你做出了选择,我也不勉强了,其实就算是做这件事,我也没有太大把握的。”
又是一阵沉默后,两人将手搭在石桌上,都转过身,平行而坐。
两人都各有所想,但又不敢直接表达出来。
徐吟安将这段时间以来吹奏的长笛送给了婉晴,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远空中透亮的霞光映红了婉晴的脸,在徐吟安眼中那张红霞般的脸庞显得有了一点娇羞,不再像往常般高傲冰冷。
婉晴摊开左手,看着手中霞光道:“知道吗?你算得上是我第一个朋友。我自己结交的,能认真听我说话,简简单单的朋友。是不会提醒我,我是谁的朋友。我很想试试普通人的生活,不想过看得见未来的生活。”
说完婉晴双手撑了一下双膝,起身离开了凉亭,在凉亭的尽头回过头道:“其实最开始的时间里我不是要不理你,只是我母亲也将我关在这里,她越是让我接近你,靠近你,拉拢你。我就越是怨你,怒你,恨你,远离你。”
“我越是让自己恨你就越把你想得一无是处。就是因为把你想得一无是处我就更加容易发现你身上的闪光点,就越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现在终于知道。我恨的不是你,我恨的是我的母亲。你只是成了她一时的替代品。”
“记得第一次在竹林相遇后我就一直压抑着自己。但你我生而为人,老天爷对谁都是平等的,我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现在感觉越在意什么越容易失去什么。”
婉晴最后看了看降到地平线的晚霞,然后不回头的走了进去。
点点晚霞,最是让人流连忘返。这昙花一现的晚霞是需要人格外珍惜的美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徐吟安不知自己能活到几时,现在对婉晴所说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他选择了沉默不语。
经过一夜的休息过后,第二天一大早,徐吟安便由侍卫护送到皇宫偏门上了马车,出门一路向西,径直向河东护桥长廊走去。
在马车内闲来无事,徐吟安细细研读起了《神鸟大陆异怪录》。
马车向西不停地赶了两天路。
第一天上午还是平坦大路,到下午之后便是连绵不断的丘陵,所走地势越来越高,晚间众人栖息在山岗之中。
第二天中午众人就走进了广袤无垠的深山茂林中,一望无际的高大林木遮天蔽日,山林陡峭无比。为了减少颠簸,徐吟安等人也丢弃了马车改换乘马,继续向前推进了一下午。
第三天在当地猎户的带领下寻到了三十年前官道。众人在官道上依道前行半日才到达河东护桥长廊。
官道淹没在杂草之中,只露出些些残砖败瓦,三十年前架生桥炸毁后,东西大陆便再无交流,很多人搬离了长廊附近,官道也被废弃,再也不见昔日繁荣景象。
河东护桥长廊依山而建,在连绵起伏的翠绿山峦上高低起伏。像一段搭了棚顶的,有烽火台的长城。
长廊建筑由高阁楼和防御台两部分组成。由正中间的高阁楼为界呈左右对称。高阁楼高约九米,分为三层,最底下一层高三米,为圆拱形中空城门,分别连接着官道和架生桥。
第二层高三米,是堆放兵器和指挥御敌的地方,阁内四面镂空,视野开阔,阁内靠近架生桥一面两三米处,有一个可旋转的大磨盘,大磨盘是半径两米的铁盘,有四根凸出的,胳膊粗的铁柱呈十字形嵌在上面。
大磨盘可由八个人分为两两一组推动铁柱旋转。
第三层高三米,上面承接屋顶,左右两边侧面各有一个凸出的烽火台。第三层是高楼阁中里空间最为宽阔的,推放着各种用具,是长廊守将的生活区域。
护桥长廊南北延伸二十米,立于崖顶五十米。西面是滚滚河水,涛声阵阵。下午阳光充足,温暖怡人。东面是无尽深林,廊体隐没于丛林中,显得阴冷幽静。
待到斜阳西落,林间湿冷昏暗,远处管道上传来阵阵铿锵的马蹄声和咕咕车轮声。风中飘起车轮碾伤的片片草香。一支马车队伍向长廊驶来。
为首的,坐着高头大马的是五十多岁的司徒将军,在皇宫内受命西行。
紧随其后的是两位年轻将军,左边一位孔武俊郎的年轻将军,是祭祀广场中黄金神坛上的第二人,那冷如冰山的白甲李将军,一身武艺好不让人羡慕。
另一位将军落后于前两位将军,那将军也身穿白甲白袍白头盔。他左肩抗行李,右肩抗着的卫字白旗在林风中哗哗作响,他还护卫着身旁一大一小两辆马车一同向前而来。
一行人来到廊前。早已等候在旁的护桥守将头领急忙迎到马前,笑脸道:“司徒将军,小人在此恭候多时了。三位将军不辞辛劳远道而来,真是令小人脸上生光啊!只是不知这两位将军怎么称呼啊?”
司徒将军回道:“左边这位是皇太子殿下的卫将李将军。右边这位是护国元老史老将军的小孙辈史将军。”
“失敬失敬,两位将军当真年轻有为,真乃英雄本色。各位将军快快里边请!”守将头领接着又敕令身后守将道:“快快进林中多捉些新鲜野味款待贵客,不要误了晚饭。快去快去!”
那史将军见此,放下手中马缰,翻身下马,向前对几人道:“好的很,好的很,我这几日来都在马背上颠簸,只是做些敦促马车的小事,手脚好生无力,正好我也一起前去,多拉他几弓,射他几箭,还能多活动活动筋骨,多带些野味回来。”说着就转身去解马鞍处的弓箭。
司徒将军早已下马在旁,道:“各位同僚,此行多有叨扰,还望见谅!现在天色已暗,不宜再去林间抓捕猎物,我等也是穿过这深山茂林而来,此间多有蛇虫猛兽,不要在晚间冒险,我们带了足够的口粮,大家一起吃便是了。”
守将首领颇为为难,道:“这,这……小人本以为各位将军明日方到,未能做好准备,罪该万死啊!”
然后抬眼看向司徒将军和李将军,不知作何定夺。
司徒将军见此,走向前拍了拍守将头领的肩膀道:“快,去帮我们把大马车中的囚徒转运到阁中,天色已晚,快去做吧!”
李将军一直在旁并未说话,仍旧位于马背上,驾马自行驶入廊去。
有七八个守将向大马车走去,自小马车中走出一位手持法典的黑袍道人,他只是低头翻看手中法典,旁若无人地走入长廊。这黑袍道人正是那祭祀大典上的主持巫师。
司徒将军整理完马缰,上前对守将头领道:“你我都是为陛下办事的绿林粗人,没那么金贵,待你我渡河归来,定要奏请陛下,为你请功。”
守将首领听到你我渡河归来几字后脸色大变,急言道:“将军说笑了,我虽为这架生桥守将,但并无桥可守,只不过是一个闲职而已,整日游手好闲,荒于技艺,如同废人,实不可担此重任啊!我等若随将军过桥而去,不过是给将军徒增负担的。望将军三思啊!。”
司徒将军大笑道:“世上竟有不爱升官发财之人,奇怪奇怪。”笑着俯身在守将头领耳旁冷冷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不愿意,总有人愿意的。”
守将头领诚惶诚恐,道:“是,是,全听将军安排。”
说着二人低语着向廊内走去。
史将军见司徒将军离开,拉着先前那位守将,然后寻来火把一起进林中打猎去了。
七八名守将从大马车里押出七名缚手的人。这七人缚着的双手垂在腰间,每个人腰间又各有一条麻绳相连,像一串七子糖葫芦,在守将押送下向长廊内走去。
众人都在阁楼三楼安置歇息,等待明日过河。
夜幕降临,四下虫鸣。吃过晚饭,司徒将军与其他守将在阁楼二楼商议渡河事宜,只剩下两个守将,徐吟安和七个犯人在阁楼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