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最是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会落得满盘皆输,什么战无不胜,什么运筹帷幄,在你变成白骨之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李升将军过世的那天,许承言站在城墙上看得清清楚楚。
西川公主的屡战屡胜,逼得李升不得不舍掉平阳镇,改守华城。
华城一战,许承言的提议并没有被采纳,却采用了李沅琛的法子,让所有人的一切功亏一篑,十万大军折损了五万,失去了李升,最后是白墨缘带着人打了过来,才勉勉强强胜利,然而平阳镇却夺不回来了。
白墨缘回来了。
带着许承言和许红眠,还有李沅琛,还有李升将军的棺木。
许承言扶着面无表情的许红眠下了马车,便着手处理事务起来,她代替着许红眠打理好了一切。
许红眠不哭也不笑地坐在那里,烧着纸。
前来哀悼的人络绎不绝。
李升将军生前为人爽直忠厚,极少与人交恶,是当之无愧的忠良,可这个人死在沙场上了,死在那场毫无预兆的偷袭,他被人用长矛贯穿的身体。
“你有什么脸,坐在这里,你赶紧从我家出去!”李沅琛看着自己的继母,无情地吼道。
许承言闻声走过来。
许红眠却安静地烧着纸,对于李沅琛的谩骂熟视无睹。
“滚!”李沅琛推搡了一下许红眠。
许红眠坐在那里,毫不动摇。
在场的人都在看着这两个人,实在想象不出,曾经十分要好的母子两人,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许承言走过来站在许红眠前面,问道:“你想怎么样?你父亲尸骨未寒,你想怎么样?”
李沅琛指着许承言的鼻子,说:“我们李家的事情,用不着你外人插手。”
许承言看着他,冷声说:“你今天要是不想消停,我就奉陪,但是你要动许红眠,不行!”
李沅琛指着许红眠,说:“真是无耻啊,我父亲要不是她能殒命沙场吗?”
许承言笑着说:“你好好想想是因为她你父亲才殒命的吗?若是用我的方法,不但你父亲不能死,也不至于失掉平阳镇,但是因为你的自作聪明,才会如此。”
李沅琛瞪着眼睛吼道:“是我吗?”
“不是你吗!”许承言的声音盖过了李沅琛的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白墨缘走过来劝道:“都心情不好,就少说两句了。”
许承言拔出白墨缘随身的佩剑,拉着李沅琛的衣服,把他拉到院子里,将剑扔到她面前,说:“怎么,心情不好,把剑捡起来冲我来啊,你有能耐现在发威,当时呢,是没见过女子吗!”
李沅琛看着躺在地上的那把剑,默默地捡了起来,当时,他看着西川公主慌神,就顾前不顾后,父亲救他的时候被人偷袭。
许承言又恢复平静,她说:“你要怪,就怪我头上,是我医术不精,回天无力。”
刚好,云璟带着柳玉寒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围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人。
李沅琛低着头,看着那把剑,他知道父亲的伤大罗神仙也没办法救了,他也知道明明是自己的错误却还要怪在无辜的人身上,他也知道明明那个人比自己还要痛苦。
这时,许承言缓缓地跪下说:“我求你,只要她好好守灵,你不要多说话,只要让她送将军一程便好。”
李沅琛看着许承言,他有些愣住了,因为曾经许红眠口中的许承言如男儿一般不轻易跪下。
不光是他,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云璟更为吃惊,因为他知道许承言的腿让她极少下跪,每次跪下的时候都是极为吃力,记得每次入宫,许承言好像都要喝一碗药才能入宫,他看到许承言为忍住疼痛而紧紧握住的手。
“我请求你!”许承言哀求地说道。
李沅琛扔下剑,走开。
云璟立刻走过去想要扶起许承言的时候,白墨缘却先他一步扶起了许承言。
“承言,你不必这样子,沅琛是明事理的人,也不可能对自己的继母有什么过分举动。”白墨缘说。
许承言摇摇头,说:“现在这个时候,恐怕这样子是最合适的。”
白墨缘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云璟却走过来拉住许承言,他刚一听到消息就赶紧过来了。
白墨缘看着云璟,那种样子像是在宣誓主权一般,而他的确没有机会了。
柳玉寒走到许承言身边说:“你是不是很累?”
因为许承言看起来面色憔悴。
许承言摇摇头。
柳玉寒说:“我帮你看着红眠姐,你休息一下吧!”
“承蒙好意,我自己看着,放心些。”许承言说,她明明知道那样子的许红眠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可是心中还是放心不下。
柳玉寒知道,许承言和许红眠的情谊深厚,许红眠这个样子,最心疼的就是许承言,她每次看着都羡慕无比,她也曾想若是自己的姐姐妹妹都如许承言和许红眠这样,自己也许就不会这么急就嫁给宁王。
许承言走过去远远地坐着,看着许红眠,许红眠的脸色煞白,只是机械地做着烧纸的动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从听到消息以后,到看到李升,这个人一声也没哭过,就是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像是没有了灵魂一般,到了夜里躺下的时候,这个人也不会合上眼睛睡觉,就那样躺着直到天亮。
若一直这么下去的话。恐怕她自己就撑不下去了。
许红眠看着那燃烧着的纸,她真的没有什么感觉,无论是谁从她身边走过,还是谁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她的脑子里充斥着一句话,李升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许承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哪个地方做错了,她姐姐要受到这样的惩罚,是不是给自己的惩罚报应到了她姐姐的身上,才会如此?
“在想什么?”云璟轻声问道,似乎生怕惊了许承言一般。
许承言说:“我在想是不是在一年前不应该回来,不应该嫁进王府,不应该谋划,不应该去参加公主府宴会,不应该救出你母妃,不应该答应陛下,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云璟坐在她旁边,说:“没有对与错,你看,如果不去长公主府宴会,云琅就没了,你还救了云珝,至少云珝在临死前看明白一些事,苏家这颗毒瘤也是你提示,你还救了一百三十户流民,承言,你可想清楚了,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没害过人,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许承言说:“我那个时候如果能够坚持一下就好了,至少我的方法可以撑到白墨缘赶过来。”
云璟说:“世事自有定数,你说过的,顺势而为。”
许承言说:“你看红眠姐姐那个样子,真的,她要是哭出来的话我还能好受点,可她一直就是那个样子。”
云璟看着许承言。
许承言摸着膝盖,那里隐隐作疼。
在云璟看来,这一切似乎都像是一个局,怎么就那么巧,西川在这时候偷袭,就在南魏使者进长安的时候,怎么会那么巧,而且那么准确地就找到粮草就给烧掉了。
突然的进攻,突然的袭击,而且是西川公主亲自上阵,在李沅琛喜欢上她的时候,怎么一切都那么巧合。
“你也觉得不对劲吧!”许承言换了一副冷静地嗓音说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云璟问。
“李沅琛喜欢上西川公主的时候,他上战场的时候,看着敌方打头阵的女子慌了神。”许承言说。
“我比你早一点,应该是有人来报的时候我就找人调查了。”云璟说,“李升的军队要仔细排查一下。”
“靠你了,我现在没有心情去多想了。”许承言说。
云璟看着许承言,那句“靠你了”像是对他的鼓励一般,如果那个时候,她能够这么说也许结局都不一样,也许自己就不会那么对待她了。
许承言不会示弱,就好像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的香包里面有毒草一样,她就那样堂堂正正地看着看着向她发难的人们。
她永远不会是那个站在男子身后需要保护她的女子,她是那个能够和男子并肩站立的女子。
云璟握着许承言的手,他觉得自己好像能够了解她了,因为他开始觉得她走进他的世界是命中注定。
柳玉寒远远地看着,她觉得自己现在过去,也进不去那个世界,眼见的不一定为实,也许他们之间有看不见的红线,早已将他们紧紧相连,只是彼此还没有发现,那么等她们发现的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她做不到许承言那样果决的离开,也许自己即便承受这伤痛也会呆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