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祈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空无一人，洗手池水龙头的水哗哗直流。

李斌靠在门边，挑眉，“怎么，我就不能浪费水资源？”

韩止从他身边进去。李斌冷哼一声，关上门。

三人坐在床上，都默不作声拿出烟，相对着喷云吐雾。

房间里充满烟味，韩祈才说：“找你不容易。怎么，真的不想见我们？”

李斌垂着眉眼，“几个意思？”

韩祈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证件，举在李斌面前。李斌面色一变——国际缉毒特别行动小组。

韩祈说：“你给韩止的纸条，我见过了。我原先负责境外缉毒活动。一月前，主要头目把行踪隐藏得一干二净。我们怀疑他藏身北城市。”

“可以这么说，我的权限是你上司上司的上司都比不过的。你档案中记载的东西，我完全可以调看。你真的不在乎档案如何写？”

“好。你真的不在乎。但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同行的支持，没有人会相信你。对方从事的行业，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韩祈从手机相册中找出一张照片，“这是那天白薇在行乐酒吧被程福生挟持后的现场照片，我们从地上残留的水渍中提取出一种化学物质。现在还不知具体功效如何，但可以肯定，比白面的纯度更高。而且更重要的是，世面上从没见过这东西。”

“你想想，这种东西从何而来？”

李斌慢慢睁大眼睛，看向韩祈。他想到了地下基地，但面前这人的话，他还是不能相信。他现在的身份行为已经不足以让人信服，冒然上门和他合作的人肯定怀着某种特殊目的。

韩祈知道自己如果说的再多，李斌肯定会反感，于是安静地抽烟。

韩止在旁观看，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在他不在白薇身边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被程福生挟持，喂药，而且药品还是市面上没见过的新东西。

面前的两人都默不作声看着地板，韩止忍不住说：“李警官，我自认为看人很准。我一直不相信你会违背自己做人的底线。现在，我不想说大道理，只有一个请求。凡是和白薇有关的事，请一定要告诉我。”

李斌眉心跳动，狠狠吸了口烟，叹息，“这件事，你不该插手的。但还是卷了进来。我不知道你二哥境外打击活动开展到何种程度，但我亲眼听到邢霜和毒枭二把手提起u盘。更重要的是，u盘好像在你手中。”

韩止很茫然。他是在白薇提到朱钰死亡真相后才知道u盘这件事。怎么说u盘在他这里。

韩祈掐灭烟头，“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让我们猜猜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我没猜错，现在三方对弈，局面呈现平衡状态。而博弈的中心在于白薇。如果要打破僵局，只能让中性人物发生变化。或者两方结盟，共同袭击另一方。”

“白薇对这种局面懵懂无知，第一种可能的结果不大。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也就是说，不久之后，大毒枭会联合警方，一起浇灭程福生。而调出程福生的手段就是最吸引他的货品来源和销路——这些东西，都是记载在u盘中的。也就是说，下一步活动的焦点，集中在白薇和韩止两人身上。”

李斌敛下眼睑，没有反对，只是淡淡说了句，“蒋捷已经撒手不管这些事了，二把手倒有可能，但二把手自视甚高，不会和警方合作。”

“能让二把手信得过，同时又能让白薇信得过的人，你们觉得会是谁？”

韩止眸光微闪，脑中浮现出一张精致的脸。

白薇最相信的人，除了他，便是顾晓晓。

那样的温柔的人，怎么看都和毒枭不挂钩。但顾晓晓很重视白薇，白薇受了一点伤，便好像千百倍加注在他身上。白薇此次受了这么大委屈，顾晓晓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韩祈突然问：“程福生动了白薇，也该知道自己的局面，他会如何做？”

李斌说：“前两天警方活动，捕获两百万的交易额，都是蒋捷的货。而程福生不知何种原因，如数赔偿给蒋捷现金。程福生这次贸然行动，也是为了报复蒋捷。我猜测张天生根本就是程福生的人。”

韩祈点头，“你的猜测很有道理。张天生是从程娜口中套出来的人。张天生交易失败，程娜便在狱中自杀。这两者之间不该是巧合。很有可能是程娜受蒋捷指示，借警方清理程福生的势力。”

李斌沉闷地继续点烟，便听到韩祈又说：“当然，这些消息都是张队通过韩止告诉我的。”

韩止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他不太能想的起来何时张宗和二哥见过面，但韩祈和张宗见面，肯定借他的手。和这些人在一起，他警觉性不高——这样的他，如何帮得了白薇？

韩止问出自己的想法，“你们商量好了吗？我需要做什么？”

李斌没说话。

韩祈笑着拍他肩膀，“和平常一样就行。你现在已经知道u盘的事，但一定要做出不知情的样子。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了。”

正如韩祈的预料，很快有人来找韩止。但来人几乎让所有人意外——邢雪。

邢烟去世后，很快就抓到嫌疑犯高翔。高翔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讲诉了案发经过。他因为摆地摊和幼儿园孩子混了个脸熟，也摸清孩子和家长们的作息习惯，就盯上了几个小女孩，敲门去她家借口喝水，小女孩们也没太多想法，把人请到家里。

高翔因为身材矮小，又有生理残疾，在正常女性面前一直很自卑，只能在幼小未发育完全的孩童身上找自信。刚开始没想弄出人命，但孩子身体比他想象的较弱很多，他不小心就把孩子掐死了。

死了就死了。他还得活着——为了掩饰罪行，他打扫犯罪现场，最后把尸体藏在床底下。

高翔承认，他没想过这么快落网。不过杀人偿命，他很想得开，倒是无所谓的。

高翔死猪不怕开水烫。但邢雪这类的母亲确实痛不欲生。

很多家庭都是一个孩子，捧在手里长大，突然有一天他们的小公主冷冰冰地再也睁不开眼，实在难以让人接受。而邢烟大半辈子指望这个孩子生活。邢烟走后，邢雪几乎也没了半条命。

这个女人，连同她姐姐，很久没出现在韩止面前。但既然人已经找到家门口，韩止还是遵循一般礼仪，请人进门。

邢雪瘦了很多，眼睛红肿，说话的声音无比嘶哑，走路也打票，坐在沙发上，好像随时都会晕倒。

此时，捧着一杯热水，“韩教授，很冒昧打扰你。”

韩止坐在一边，安静听她讲话。这是职业习惯。韩止曾做过心理咨询师，面对来访者，首要遵循倾听共情的原则，这样才能真正走到对方内心，找出对方的心理需求。

邢雪说：“姐姐的事情，我陆续知道一些。对姐姐曾经做过的事，我还是有必要道歉的。但她没做过却被栽赃到身上的事，我还是有必要澄清的。”

“姐姐从小很要强，但也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就要毁了别人的心机girl。而且……”邢雪舔舔舌头，“姐姐现在失踪了。失踪前一天，她回来告诉我，幼儿案的最终凶手肯定能落网。因为白薇的母亲一直暗中派人保护她和顾晓晓。顾晓晓身边发生的事，都会编成每日日志传到白薇母亲手中。也就是说，白薇母亲肯定预见了幼儿案的端倪。但却选择沉默。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女人……”

邢雪说着哭起来。

韩止也大致了解她的意思，默不作声给她递手帕纸，等她情绪平静下来后，问：“你今天过来，是需要我的帮助吗？”

“你来找我，需要我帮你什么？”——这是韩止对来访者说过无数次的话。这次，说的最冰冷，最不走心。韩止看着邢雪，有些同情这个丧失唯一爱女的单亲妈妈，也有些感慨她的遭遇。

邢雪突然有些迷茫，动动嘴，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想不听地给别人讲自己的心里话，那些话憋在心里，她会疯的。就像失去孩子的祥林嫂，一遍遍给人讲诉她那个被狼叼走的孩子。

韩止拍拍她的后背，“看着你面前这个茶几，想象它就是小烟。你会对它说什么？”

邢雪哽咽，摇头，“茶几怎么会是小烟？”

韩止敛下眉睫，眨眨眼，平静地说：“不是说人死后都有鬼魂吗？也许小烟的魂魄飘在茶几上，正看着你呢？”

邢雪全身一怔，捂着嘴失声大哭，“妈妈对不起你。”邢雪悔恨，如果那天下午没有把孩子单独放在家里，孩子就不会给陌生人开门，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她恨死自己了。

邢雪大概哭了一个多小时，哭得精疲力尽，精神好了很多，向韩止道谢。韩止连说没关系，在邢雪出门前，叮嘱她，节哀顺变。

邢雪很感激韩止的善意，“您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祝您幸福。”(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