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看着镜子中的女人，镜中人同样看着她……一样的迷惑，而伤痛。

“喜欢吗？怎么会不喜欢？”镜子中回复。

在韩止这件事上，白薇终于和另一个自己达成共识——她们都看上了同一个男人。

韩止一直很担心房间中发生的事。但他知道，有些事是必须亲历的。他即便想代为受过，也只是有心无力。

韩祈打破沉默，“小薇生病了，肯定是要治病的。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韩止好似没听到。

韩祈说：“今天是顾晓晓接受庭审的日子。小薇的病情和顾晓晓有关，你愿意让小薇出席顾晓晓的庭审吗？”

韩止面色微变——卧室的门开了。

白薇脸上带着笑，轻轻点头，“我们谈好了。”走到韩止身边，“我需要面对的事，就不会逃避。二哥说起晓晓，我不介意去一趟。”

警车上，韩止握着白薇的手，表情有种微妙的平静，目光盯着膝盖的位置，说不清是漠然还是惶恐。

白薇用另一只手握住两人叠加的手背，“别担心。其实，不管哪个白薇，都很喜欢韩教授呢。我说这话，你是不是很骄傲？”

白薇说着笑了。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以后的生命轨迹。只不过韩教授对她的影响很巨大。她一个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人，对外面的世界又是抵触又是好奇，韩教授就站在牢笼门口，向她伸出手，一步步把她带到笼子外，告诉她，其实活法不止一种。

她现下的意识是感激这样的韩教授，而脑中隐藏的那个白薇，何尝不是呢？

韩祈真心希望弟弟和弟妹从此以后过上童话一般的幸福生活。但之前行动让双方损失惨重，又留下不可避免的后遗症……他有很多同伴，在腥风血雨中熬过来了，重新回到平静的生活中，反而被那些过往折磨。

这些都是心病。治疗不好，永远都不能正常生活。

开庭前，顾晓晓在警卫的陪同下坐在休息，闭目养神。

韩祈带着两人进来，和警卫沟通。之后决定警卫在一旁守着，白薇和顾晓晓在不远处交谈。他们两人的身影不能离开影卫的视线。

白薇看着顾晓晓直叹气，顾晓晓却是看着她不说话。

白薇把心中所有的郁闷都吐出来，开门见山说道：“我知道你都记得。我现在的状况，也在你预料之中吧。”

这下，换顾晓晓叹息了。

“我本来打算明天去找你。但刚才听说邢霜的事，我就知道等不及了。”

“白薇，在他们眼中，你始终都是异类。我真心建议你，和我离开。”

白薇嘴角抽动，看着顾晓晓精致的脸，她能清晰地看出，那双潋滟的眼眸里，都是真诚。但她只觉得心痛。害的她变成这样的人，就是顾晓晓。而顾晓晓的动机，不过是爱而不得。

她站在他角度，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但念及自己的处境，又十分痛恨他。

白薇表情纠结，顾晓晓忍不住笑了。

“你还是没变。善良的几乎愚蠢了。如果想得少些，拿得起放得下，你会活得很洒脱。白薇，你不跟我走，我有办法让你和我走。”

白薇被一个洒脱触动，心中狠狠震动。就是因为她的犹豫不决，让她一再被动。有些时候，狠绝也是一个不错的品质——

“你知道我为什么我选择韩止，而不是你吗？每一次都作出同样的选择。甚至你苦心孤诣让我幻想出的第二人格，也是钟情韩止。”

“因为，我想做个正常人。”

“晓晓，正常人的生活，你永远给不了我。”

顾晓晓瞳孔紧紧收缩，嘴唇嗡动，幽幽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看清了她每一处表情……他刚还说她心善，转头就说出让他痛心的话。

他的确给不了她正常人的生活。他自己都不是一个正常人。

白薇继续说：“我知道你们的手段。如果你们真是想要一个行尸走肉，我也无法。但只要我清醒片刻，哪怕只有一秒半分，我就会想着离开你。上次从岚河跳下去，我确实没打算活的。”

这些话，她说的很平静，连她自己都诧异，自己能心平气和地提到跳岚河的事情。然后她发现，顾晓晓鬓角处已经生出很多白发。

顾晓晓的五官很精致漂亮，他又喜欢留长长的刘海，就是现在时髦的小鲜肉那样的形象。她一直以为，顾晓晓能独领风骚数百年。而刘海遮不住的耳朵边，都是刺眼的白。

白薇起身，目光闪烁地看着顾晓晓，“我言尽于此。以后，我不想再见你了。”

顾晓晓听后，没多大触动。白薇以往的做法，才比她的口头宣誓要残忍很多。但看着白薇一步步走向韩止，主动挽着韩止的手，两人一起离开。休息室门关上，警卫像座山一样矗立门口，顾晓晓觉得心空了一块。

法庭上，检察官和他的辩护律师各执一词，开始争辩。顾晓晓看向观众席，在人群中看到白薇和韩止。距离有些远，白薇的面孔便有些模糊。顾晓晓突然想起她刚才说的，再也不想见的话。才后知后觉明白，白薇这是连他们相处十多年的友情都不要了。

顾晓晓抿嘴一笑，眼睛忽的湿了。

从法院出来，白薇情绪不是很高。韩止带她吃饭，还专门给她买了很多甜品。白薇来者不拒，最后，主动提出，“我们去精神卫生中心看看吧。”

韩止拒绝的话就在嘴边，犹豫半晌说不出。

即便他知道如何治疗，但他和白薇关系太近，已经不合适担任主治医生的职位。去一趟医院也好，至起码能让她心中安定。

两人去精神卫生中心，和医院主任协商后，白薇去诊断室做了两份人格测验。测验的内容比较多，用了两个多小时。结束后，医生要为测验打分，主任提议，附近有家寺庙，寺庙里都是古建，可以过去散散心。

白薇才想起来，办理蒙面尸骨案时，她来过这附近。那家寺庙，就是南城路寺庙。

白薇带着韩止抄近路过去。寺庙大门敞开，门两边是售卖香烛的柜台。从侧面绕到二进院的院子，右侧是接待客人的课堂，两人当先进去看了看。

课堂里有位上了年岁的老居士，和年轻女人说话，白薇听了一耳朵，大致能听到“堕胎英灵”一类的词。

课堂靠一架多宝阁隔出一个里间，靠墙的位置立着两个大书柜，多宝阁上是大小佛像，书柜中则是各类佛经。

白薇在沙发一角坐下。韩止见居士和那位女士说完话，过去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寺庙的人挺多的？”

居士说：“这两天在举办水陆法会。你们来的晚了，今天上午刚结束。”

韩止随意点头，见刚才那位女士往功德香里塞了一张票票，便在居士的灼灼注视下，也塞了一张，“我想请两本经书，可以吗？”

居士说：“里面的书，你看着拿吧。”

韩止走到里间，坐在白薇身边，见她膝盖上摆着一本黄皮薄书，拿起来看了两眼。大致是某本经书的注解，他只看到“与五浊恶世救拔罪苦众生”的字样，就被白薇拉着起身，“测验结果应该出来了。我们过去看看。”

从寺庙出来，韩止问白薇，“你不喜欢来这里吗？”

白薇便把当初办理蒙面尸骨案中关于寺庙的事讲了一遍，最后叹息，“我是个唯物主义者，见不得动不动就把不幸的事情往鬼神身上推。”

韩止点头表示了解，又加了些自己的看法，“你有没有觉得，咋们文化中的鬼神，还有西方社会中的主，其实就是一种超自然力量。然后在各个文化中被人性化，赋予了人的形象和性格。说到底，也就是一团能量而已。”

白薇不理解。

韩止说：“其实人也是一种能量体。比如人死了，埋在土里，变成土地里的养分，这个养分滋润了植物，植物结出果实，果实再被人吃掉。这样一整套自然轮回。”

白薇按照她的思路思考，发现很有道理，长长“哦”了一声。

韩止很自傲地结尾，“所以某位物理学家说，能量不会凭空产生或者消失，只会转化。”

白薇哭笑不得。

医院中，主任看着测验报告，说：“从报告上看，焦虑妄想狂和精神衰弱等因子分不太正常……”

韩止把测验报告拿来看，发现是明尼苏达人格测验。这份量表年代有些久，他读书时，这样的量表都是做着玩的。

韩止想，还是去美国，让彼得教授帮忙比较好。彼得教授是他的授业恩师，在学术界也有很高的权威。只是不知道白薇的意愿。

白薇听完医生的话，只觉得一头雾水，问：“我需要吃药吗？”

“精神类药品的副作用很大。你需要的话，可以考虑吃一些。”然后扯出药方写药品。

两人取了药，从医院出来，白薇颠了颠手中的药，“我们这就走了？她怎么不说收留我的事？”

韩止说：“精神病人有发病期和正常期。你一直表现很正常，你没看到她开药都很小心吗？”(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