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叛徒的后代无论是继承背叛的基因还是感到羞耻都很正常吧？”罗栀子说，“以前我不止一次想过，到底是什么样的祖先会让我们承受这么大的痛苦，还祸害到了我的身上，凭什么我一出生就要遭受这种不正常的待遇——不瞒你说有阵子我很崩溃。在叫你们去梦境窥视她之前我已经考虑过了，如果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我佩服他，如果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再决定是否原谅他。”
隗安宁眨眨眼，这话不像表面上听起来那么轻松，这也就是说如果妘家家主的苦衷令罗栀子无法接受，她会选择鱼死网破的结局，反正对现在的她来说，生与死区别都不大，以罗家人对她的态度，她不介意把他们一起拖下水——
糟心的家族祸害社会，那不如灭门的好。
她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类型，她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掌握了这样的生杀大权。
罗家人对她越畏惧，她便越极端。
对妘家家主的认同，或许是同样出自于“如果做出不好的决定，家族中其他人的未来也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如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让自己不会后悔”这一点，幸好结果没有那么糟糕。
罗栀子呢喃着“原来我的祖先是这样的人”，脸上露出微妙的赞许。
小巧的血包从丰盈转为有点干瘪的状态，隗安宁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没有出现任何不舒服的症状，不过回去之后还是得好好休息，突然缺血后遗症是无法避免的。
罗栀子做了个手势，女仆上前拔掉针管，手背上不再有异物侵入后罗栀子闭上眼，片刻后睁开眼。
“感觉如何？”隗安宁小心翼翼地问。
“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听上去没有特别好转，但起码算是个好征兆。
过了一会儿，罗栀子在女仆的搀扶下站起来，她在房间里缓慢地走了几圈，看上去瘦弱，步伐倒没那么虚弱。
“舒服点了。”
这令人欣喜的发言让隗安宁眼前一亮。
“真的吗？”
“嗯，手脚没有那么重了，身体轻了很多。”
居然真的管用？
她们都不敢相信此刻的发展，连那很能克制自己情绪的女仆也激动地捂住嘴，现在只输了三分之一的血，就有这么明显的效果，隗安宁油然而生一股欣慰。
——你看，果然。
她心里的那个声音和她一样高兴。
“真的可以……真的！隗安宁你特么简直……！”罗栀子激动得语无伦次，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有强烈的情绪起伏，单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
她快哭了。
这种从天而降的狂喜击退顽固的负面情绪，让她手足无措，脖颈间的经络明显突出，女仆急忙上前拉住她，她的高亢情绪并没有因此减弱。
于是隗安宁也加入到拖拉的队伍里。
“罗栀子，罗栀子你冷静，冷静一下。”
她一开口，罗栀子立刻就停了下来，她双眼透着期待的光芒，眼眶泛红。
“现在只是刚刚开始，之后还会有各种可能，不管怎么说起步是很好的，但不能放松警惕。”
“你说得对。”
这话由隗安宁说出口突然就有了说服力，罗栀子深呼吸，让自己尽可能快速地冷静下来，重新对她投去赞许和感激的目光。
“谢谢你。”
这是发自内心的由衷赞美。
罗栀子的女仆将她带回座位上，对隗安宁微微鞠一躬。
时间过得没有她们想象的快，外面的天色还很昏暗，看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零八分，很快就要到一天中最黑暗也是最阴冷的时间，她们都很清醒。
“不关灯，罗家的人会来询问吗？”
“我经常这么做，他们不会起疑心。”
隗安宁心中还会隐隐不安，生怕那些人突然冲上来敲响房门，看出她情绪的罗栀子轻松地说：“别担心，那些人没你想得那么有出息。”
窗户紧闭，听不到外面的动静，隗安宁走到床边小心地看去，乱糟糟的院子里还有人在走动，白天的灾情不是那么快就可以得到解决的。
这栋小楼如同与世隔绝。
居然真的不会有人在意吗，她想。
罗家大小姐在这里度过了好几千个夜晚，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引起她的兴趣吧。
等了好一会儿，罗栀子身上都没有出现异常，而她的情绪也可以很好地控制。总算有了个不错的起步，她们开始有多余的精力考虑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不算很明亮的月色衬托下，地板上的图腾多了几分威慑力。
“现在只能相信他们。”
听到这样的安慰，隗安宁点点头，她知道罗栀子对梦境一无所知，对已经发生的事更是没有概念，让她这样的心性高的人说出安慰的话，这已经是她的极限。
“但愿吧。”她这样回答道。
“梦里的怪物很难解决吗？”
“那不是怪物，是梦兽。”隗安宁执拗地解释，立刻意识到自己言辞有些强硬，放缓语气说，“每一个地方都有梦兽居住，驻守在这片土地的梦兽是一只很强大的上古梦兽，它的情况很不好。”
小狼崽应该是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她不希望被它听见其他人类用模棱两可的话形容它，多少有些不尊重的味道在里面。
听到和梦境有关的内容让罗栀子感到十分新鲜。“上古梦兽？年纪很大？”
“嗯——比妘家还大。”
罗栀子发出惊叹。
“它怎么了？”
“该怎么说……被洗脑了。”
“你所说的上古梦兽一直住在和罗家对应的梦境世界里？”
“嗯。”
罗栀子露出惊奇的神色，她把椅子往隗安宁的方向挪了挪。“你的意思是，它原本不会攻击你们，现在却把矛头指向你们？”
联想到“罗辰”，隗安宁的表情僵硬。
“可以这么说，烠他们前往梦境，是想找到不杀害它、又可以拯救它的方法。”
“这种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
这是他们心里无法坦然说出口的期待，虽然都心知肚明，但被罗栀子这样提出，总会是感到不痛快的。
“……是有点。”
“不是有点，是非常，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隗安宁突然有点生气：“可是总还会这么想。”
罗栀子张了张口，思考片刻说：“站在你的角度，我觉得你还是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
她心中十分排斥这样冷酷的话，又清楚这样是必要的，两道无形的力量相互抗衡，到了最后这两股力量都没能占上风，渐渐失去了斗争的力气。
“我知道。”她小心自言自语。
当罗栀子准备第二次输血时，比她的身体变化更早出现的是明显的地动。
女仆换了一根新的输液针，就在血刚刚充盈整个软管，属于隗安宁的鲜血有一滴滴落在地板的图腾上时，地面突然激烈动荡，隗安宁顺势跌坐在地上。
小狼崽窜起来叫了两声。
“怎么回事？！”罗栀子及时抓住快要摔倒的女仆，桌面上的东西向她的方向倾斜，就要砸到她时两人蹲下身，桌子从她们头上擦过。
立式台灯不受控制地倒下，书柜上的日记本也掉落了几本，很快一地狼藉。
隔音效果不错的墙壁透出了外面的惊叫。
这震动出现得快走得也快，三个女孩稳住后爬起来跑到窗户边，只见外面的地面已经有了明显的断裂式凸起，就好像左右两边被严重挤压，中间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压力而崩溃——
简直就像有东西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