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上挂着白布条,门口站满了穿黑色衣服的人,林淼怔怔地定住。
“进去吧。”林志宏脸色很憔悴,眼眶深陷下去。
“怎么不早点……”
“睡着的时候走的,谁都不知道,我和你妈赶来的时候人都入馆了,这边事情多,大家都手忙脚乱的就没顾得上你,你也别太难过了,阿奶走得很安详,没受苦。”
林淼木讷地点点头。
来上香的人很多,大人忙着招呼,林淼刚把一叠糕点摆上桌,便被伯娘拉到一边:“小孩不能碰这些东西的,你去找找你哥,一天没见到人了。”
林淼是在后山找到林宇的,做糕点的艾叶就是种在这里。
他坐在泥土上,旁边的竹篮已经满了。
她走近的时候看到一片艾叶从他手里飞了出去。
不远处,已经堆了层层叠叠的艾叶子。
“你还记得三叔吗?”
“回去吧,伯娘在找你。”
“应该不记得了吧,我也以为我忘了,可原来我没有。我连他那天穿的什么衣服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蓝色上衣米色裤子,阿奶记得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她那晚握着我的手喊了,喊老三你去哪里了,喊老三你回来吧,还喊老三你太冤了死的不应该是你。”
“我知道,她是想说,死的人应该是我。”
“你到底回不回去?“林淼从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声音出来的时候沙了。
“阿奶说得对,三叔是替我去死的,如果不是我要去河里游泳,他就不会死,他救了我,自己却死了。”
“别说了。”她泪眼朦胧,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林宇却笑了,她很少见他笑,原来他笑起来这么丑。
他拉开她的手,看着那条已经淡了很多的疤痕,轻轻地抚了上去,“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她摇头。
“怎么会不疼?我知道很疼的。”他把身上唯一的一件长袖脱下,“我说了,我知道很疼的。“
林淼瞠目,紧紧地咬着唇,眼泪溜进嘴巴里,又咸又涩。
他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胸口上,后背上,很多很多,像是吸血咬肉的蜈蚣。
“半夜的时候她总会进来我房间,有时候只是握着我的手喊几句,有时候是骂我,大多数时候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就是用你那把切水果的刀,那把刀是三叔买的,质量很好,用了这么多年还是跟新的一样。”
林宇伸出手擦泪,却越擦越多,越擦越烫,仿佛她身上所有的热气都凝聚在这晶莹的水珠里:“哭什么呢?”
“找人啊。”
“找谁?送她去医院?我们家没有这个能力,你爸?你爸那几年连人影都没有。”他问,
“你怕我吗?她死了,我一点都不伤心,我还很高兴,我是这么坏的一个人,你怕我吗?”
她怕了,恐惧让死水潭一样悲凉的眼睛颤了起来。
林宇低笑,慢慢垂下手。
是呀,怎么可能会不怕,连他自己都怕。
手垂在半空,他动了动手指,收回。
腰间却多了一双手,热乎粘腻的液体贴在他的胸口。
林宇仰着头,把眼睛的湿润眨了回去。
“怕了就离我远点。”
“你是哥哥呀。”
林淼念书念到口渴,问,“我能用那个瓶盖喝水吗?”
“可以,把瓶子给我。”
然后,他们一个拿着盖子,一个拿着瓶子,咕噜咕噜地喝水。
念书渴,做运动的人更渴。
“我这样念,你能听得进去吗?”林淼看着他挺高伏低地动着,很费力的样子,那么他怎么还能空出脑袋来听她念书。
“能。”
“那刚才我念了什么?”
“脚痛?”
林宇停了下来,拿过她递来的毛巾擦汗。
她总时不时地捏一下腿,他看着那一块被捏红的地方问。
“抽筋了,早上起床的时候抽了一小会。”
“踹墙,踹几下就没这么痛了。”他示范了几下,没有真的踹,每次都停在离墙的几厘米处。
林淼想到一个问题,他练跑步的,应该会常抽筋的,抽筋的时候又不能真的踹墙,那他怎么办?
“我不抽筋。”
“哦。”她想多了。
林宇往盖子里又倒满了水:“喝吧,嗓子有些哑,今天不念了。”
“是吗?”林淼摸了摸喉咙,她自己倒是没觉得。
“明天做荠菜给你吃,补钙。”